[優秀散文推薦閱讀]鄉村:憂傷的河流與屋檐
作者:陈洪金我的村莊在憂傷的黃昏裏敘述
田野裏的莊稼一年又一年地生長起來,有時候,那些茂密的枝葉和纓須,會在盛夏即將結束的時刻,遮住了我們村莊東邊靠近莊稼地淺淺的天空。一所嶄新的而破爛的房屋,在高高的玉米林中間,漸漸地消失了。人們在這時候也往往會漸漸在徹底忘記一個人和他一生艱辛之間最大的失敗之作。那一幢房子的基礎是用石頭壘起來的,由于靠近河邊,爲了防止洪水的侵襲,基礎足有兩米多高,而正是這高高的基礎,反而降低了房屋的穩定性,這幢房子剛建起來的時候,就成爲危房了,沒有人敢進去居住。
當夜色到來,樹梢上開始的風在尖尖的刺頭上走動,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一陣傷心的恸哭,哭聲就被風聲給掩蓋住了,讓人們不止一次地感覺到了一個安靜祥和的世界。那個人住在我們村子裏,深深地嵌進我們村子的曆史。有時候,我獨自一人的時刻我會想,如果我們村子裏沒有他,我們的村子應該是不完整的,至少,我是這樣認爲。但是,我也承認,自從我在十多年前離開發我出生並成長起來的村子,在離它不遠的縣城裏工作、娶妻、生子,我很少回到那個村子裏去。那個人,如果不是我妹妹進城來,無意中告訴關于他的情況,我會真的徹底把他給忘記了,並且隨著我離開我父親的村子越來越遠,我將再也不會把他給回想起來。
說起來,我應該叫他伯父(按照我們村裏的習慣,准確的叫法應該是“大爹”)。聽我父親以前跟我提起過,他和我父親在年輕的時候,都是那種長了一身蠻力氣,把所有的生活、痛苦、榮耀、命運都扛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類人。當初,我父親帶著那富農兒子的身份來到我們村子裏,成爲我母親的丈夫的時候,近村裏的規矩,他和我母親那一族,應該有一層很淡的親戚關系。他和我父親有著好像是相同的情景,都是在族裏不被看重,甚至被人歧視的那幾家人。因爲他們倆都喜歡到外面去闖蕩,而不是像村子裏絕大多數男子一樣,依靠著在村子裏正統嫡系的身份欺壓別人,所以他倆總會在周圍山裏的某個地方找到活做,讓孩子們經常見不到自己的父親而更加被村子裏那些父母們嘴巴和心靈都很零碎的孩子欺侮。等我稍稍長大一些,正在讀高中的時候,我父親開始給我講他們在外面幹活的情景。
他們在山路上、峽谷裏、山崖間、松林中穿著早已被路上的石頭磨爛了的草鞋,走到一個山梁上,在一叢茂密的栗樹林裏的一汪泉水中埋下頭去,牛飲一樣喝飽了山泉水後,坐在一塊一個房間一樣大的山石下面,從裝馬料的布包裏拿出早已冰冷如石塊米飯團,虎狼一樣哽下去,馬上向著已經前去的馬匹趕去。馬背上經常變換著玉米、土豆、高粱等讓他們的豬一樣在村子附近的田野裏爬著跑著的孩子心裏充滿了渴望的食物,而他們的肩膀上,同樣經常重重地壓著那些東西。在家裏,我們守候著的時光總是過得很慢,當夜色一次次降臨的時候,我們一個個坐在院子裏,把對父親的盼望帶到深夜的夢裏去。父親和他的回歸,總是在我們被煤油燈照耀著的夢境旁邊路過,沒有驚醒我們。等到我們在安靜的夢裏醒來,他們又已經把身影和目光投向那些不知名的土地上,讓我們在那些日子裏繼續思念,繼續饑餓,繼續被村裏的孩子們欺侮。
他和我的父親在村子外面披星戴月地勞碌的日子,漸漸地給他們帶來了本應該屬于他們的尊嚴。在集體生産分配的那一段漫長的日子裏,我們家的家境竟然被他們用肩膀硬生生地扛出一段遠遠超過那些正統嫡系家要溫飽的生活來。于是,那些人開始涎臉來到我家,來找我母親借米去度日。那些正統嫡系們,有的人家到現在都還欠著我們家那時候借出去的米或面粉。我母親在集體化生産生活的末尾幾年,開始漸漸地滿足了遠遠地超出了四鄰們生活水平的境況,父親和他已經開始塑造他們生命中最值得去奮鬥的一件事。在我們的村子裏,那些正統嫡系們幾家人擠在他們祖上傳下來的僅有的幾間房屋,並且爲了那原本就十分狹窄的空間,不顧正統嫡系們的臉面,撕破臉皮爭得雞飛狗跳的時候,他和父親趕著從生産隊裏借來的馬匹,繼續向著山裏的村落裏風餐露宿地來來往往。
在淩晨三四點鍾的時候,他和父親就起床,踩在正統嫡系們的鼾聲裏,踏著半坡上厚厚的寒霜,向山裏走去。在山村裏,他們向村落裏的彜族或者傈僳族的鄉親們手裏買好的建築房屋的木材,人扛著,馬馱著,成年累月地在那血脈一樣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跋涉。我父親跟我說過,他們到山裏買木料的日子,一幢房子所需要的木材都是從他們的肩膀和馬背上運到家裏來的。特別是房子廳堂和廈間那十一根柱子,只有他們才想出了那至今讓人難忘的方式,他們讓馬馱住柱子的一頭,然後用自己的肩膀扛住另一頭,一步一步不停息地走幾十裏路,搬到家裏來。一路上,除了累,他們什麽也不知道,實在不行的時候,趕緊從口袋裏掏出核桃大小的一塊紅糖,啃一口,就著口水咽下去,心裏想著:“每走出去一步,就離家近了一步”。他們總是穿著破舊的草鞋,亂蓬蓬的頭發裏落滿了山風吹起來的灰塵,汗水無數次浸濕了他們破爛的衣服,一層白花花的鹽粒鋪在衣領和肩背之間的布面上,讓那些村裏人看到他們感覺像是兩個叫花子,而看到我們家漸漸好轉過來的家境,又心有不甘。他們倆在山路上的行程,仿佛是命中注定了的艱辛。在父親用自己的汗水建起來的家裏,我家有寬敞的院子、茂盛的菜地、飛翔的鴿群、搖晃的香腸、響亮的鞭炮。他與我父親一齊沒日沒夜地辛苦了五、六年,也建起了一所房子,在我們那個村子裏,在當時,那可是有些人家幾代人的夢想呵。
我的父親與他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象我父親一樣把我們的學習和成長當成一件事,認真的來看待。我從小就可經在父親的床頭上找到一些繁體字的書籍。他把他的六七個孩子都趕到田野裏去,追隨著他年複一年地走過來的路程。我從來都不會忘記他的那一群兒女,在清晨的霧氣還沒有散去的時候,就在腰間挎了一個竹簍,順著村子外面的那些溝渠,在水裏尋找著隱藏得像謎語一樣的泥鳅,然後帶到街上去賣。秋收過後的那幾天,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兒女們會在田埂上捉在我們家鄉叫做谷雀子的蚱蜢類昆蟲,也拿到街上去賣。
在他們起早貪黑地在田野裏忙碌著的時候,我慢慢地從小學進入初中,再從初中進入高中,最後從高中進入一所師專,成了一個老師。他的那些孩子們也漸漸在成了家,把房子建在他建起來的房子周圍。他和我父親用肩膀扛木材建起來的房子裏,最後只剩下了他的小兒子和他的老妻子。就在這時候,他人生的太陽已經向西偏斜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事件,讓我們漸漸地發現了他最終還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當他的兒女們一個個都跟他分開過日子去了,他名下的土地越來越少,而他的牲畜還是像從前一樣多,于是他就帶著他的老妻子在屬于我們村子的山裏開墾了一些荒地,趕著他衆多的牲畜,開始了他的山裏的生活。
在好幾年前的某一天,我們村子裏的某一個人告訴他,說他的老妻子和某個男人有著不可告人的勾當。于是,一向都是直腸子的他,毫不猶豫地把他的老妻子吊起來,狠狠地毒打了整整一個晚上。奄奄一息的老妻子從那以後,身體開始迅速地衰退,不到一年時間,他的老妻子雙目失明,整天只能坐在家裏,等到死亡的到來。那一段時間裏,我們全村人都知道了他毒打老妻子的事情,都在私下裏議論著,但是誰也沒有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來。直到他那在我們村唠叨出了名的老妻子最後死去。
他的妻子終于死去以後,他的小兒子也結婚了。在他大兒子的幫助下,小兒子買了一輛拖拉機,在外面跑運輸,他在將近七十歲的時候,開始了獨自一人的生活。當然,在他的身邊,與他形影不離的,還有那些牛、馬、騾子、驢、豬、雞等畜禽,總數不低于三十。在他孤獨的生活中,他的房子附近,還住他的第二個兒子,一個比女人還要嘴唠叨的腳有些跛的男人。
當兒女們一個個離他而去,僅僅能看到的一個兒子,帶著濃濃的潑婦性格,並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少安慰。他的身邊只有一些不會說話的畜禽們,用饑餓和叫聲,給他帶來連綿不絕的勞碌。有時候,他的二兒子也會用那獨特的方式,改變他寂寞的晚年生活。一天上午,他從田地裏割草回來,發現他二兒子用祖傳的凶狠,毒打他的幼小的孫子,他對兒子說:別那樣打孩子,打壞了,還是要自己給花錢去醫治。他二兒子秉承了母親唠叨的傳統,並且發揚光大了,馬上把話頭接過來,用我們村裏最無情、最毒辣的話語開始了對父親的咒罵。他曆來嘴拙,無論是講理還是對罵,根本無法與兒子對答,就只好傷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沒有吃中午飯,睡了。他那二兒子一邊在自己的屋裏咒罵著父親,一邊做飯,吃完了飯,咒罵著去睡午覺。不巧的是,罵了半天也睡不著,索性起來,站在父親的床前,放開了繼續咒罵。
有人說,他二兒子那樣咒罵他,是因爲他老妻子的陰魂不散。村裏人說的那些話,誰也不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但是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他在村子裏很孤獨。
我真的特別想在這裏就結束我的敘述。
就在這時候,我妹妹再一次到城裏來,她跟我說起一件她親眼所見的關于他的事。那是去年的冬天,我妹妹在我家的田地裏給蠶豆苗澆水,那些天,她一個人坐在田埂上一邊織著毛衣,等著水從溝渠裏流進我家的地裏,把那一塊土地泡一遍。時候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時刻,余晖血一樣照著我們那個寂靜的村莊邊上的田野。這時候,她看見村子裏緩緩地拉出來一架牛車。整個田野裏只有風聲在耳邊隱隱嗚咽著,牛車漸漸地在我妹妹的眼裏清晰起來,就是他和他的牛車。
那架牛車上,躺著一匹馬,死馬。那是陪他走南闖北多年的一匹老馬,聽說,那一匹老馬吃了毒藥,不知被誰毒死了。如今,它再也沒有了力氣,靜靜在躺在牛車上,四個黑色的蹄子上面還粘著枯黃的稻草。死了的老馬由那頭平時一起出去吃草飲水的水牛拉著,往村子外面的河邊走去。他坐在牛車上,在死去的老馬的旁邊,靜靜地坐著,嘴裏叼著被旱煙燒得漆黑的煙杆,目光裏什麽也沒有。他偶爾吸一下煙杆,過後便會有深藍色的煙霧從他的嘴裏冒出來,升到黃昏的空氣裏,被快要落山的夕陽慘淡地照著,在我們村子那一條彎彎曲曲的村道上空彌漫開來。那一架牛車是他的,牛是他的,死了的馬也是他的,只是,他的黃昏裏坐在牛車上,把死去了的老馬的屍體拉到村外的河裏去,誰出沒有在意到他在村道上緩慢的行走。
我知道,我們村子外面那一條河流,與其它河流不同的是,它的流向是向著西方的,我們村子遠遠的西方,就是金沙江,而金沙江在那裏,也是向著南方流淌著的。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村子裏的事物,它環抱著那些零散的房屋,讓一些人在裏面悲喜、回憶、落淚、呼喊,十多年了,我很少回到那裏去,它也不是很在意。
流浪歌手在廣場上唱歌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散步,我發現廣場上有一群人圍著一片音樂在傾聽。
人們不斷地向著那響亮地唱著的歌聲走去,廣場顯得人影紛亂。那歌聲在廣場邊上向著一片樓群彌漫著,仿佛一陣憂傷的召喚,讓種種好奇像荒草一樣瘋狂地生長起來,把一塊空地圍繞著,在低低的人聲裏,傾聽一個聲音在嘹亮地歌唱。我知道,那裏肯定是一些流浪的歌手,肩上扛著生活和四處奔波的命運,用歌聲在別人散步的時光裏尋找食物和水。隨著不斷湧過去的腳步,我在晚飯後和住在一起的同行們不經意地走向廣場,無意中聽到了流浪歌手的歌聲,這也許還是一種揮之不去的緣分。
在我的西部,在我的雲南,人們隨處都會聽到一個名叫容宗爾甲的藏族歌手唱的歌曲《神奇的九寨》。在廣場上,我們聽到的還是這首歌:“哦,神奇的九寨,哦,人間的天堂,”歌聲不停地吟唱著一個人間天堂的美景及其生活著的人們對幸福生活的無限向往。只是唱歌的人,在我們的注視裏,很顯然不是那麽幸福。
在那酷似容宗爾甲的歌聲裏,我們看到兩個外地來的流浪歌手,被人們圍繞著,唱著流行歌曲。一個戴著舊迷彩軍帽的三十多歲的人,抱著一把電吉它,腰間挎著一只草綠色的軍用水壺,認真地唱著那一首響遍了西南地區的流行歌曲。每唱完一首歌,他都會說:“各位朋友,我們這裏選了將近六百首歌,歡迎大家點歌,希望我的歌聲能給你們帶來快樂。祝大家在馬年行好運,羊年發大財”。這時候,早已是2003年,已經不再是馬年月了,但是,也許他們已經在歌唱之余習慣了說馬年,依然把馬年行好運說得很順口。
廣場上的燈光漸漸地照透了夜色,桔黃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那平靜地唱著歌的臉龐更加蒼老。他們背靠著廣場邊上車流繁忙的公路,向著廣場中央站著。廣場上的燈光很充分地照在他的臉上,這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迷彩軍帽下面,不斷地眨動著的是一雙失明的眼睛。
那雙眼睛,早已看不到他身邊的世界,看不到一群人圍繞在他們的身邊,低低地說著話,在車流聲中站在廣場上,傾聽著他們在流浪的途中唱起一首向往著美好生活的歌曲,看不到那些聽他們唱歌的人,有的隨意的挽著情侶,乘著人們不注意,悄悄地吻了一下對方的臉龐,有的手裏牽著蹒跚學步的孩子,一邊聽著他們唱歌,一邊關注著孩子稚嫩的腳步。流浪歌手每一首歌都會引起人們的贊歎,于是便有人從口袋裏掏出零錢,放進他們敞開著裝在地上的吉它盒裏。
夜色中的燈光越來越明亮,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群也越來越多。我不知道廣場上的人爲什麽會在流浪歌手的身邊越聚越多。當時光已經流進了二十一世紀的門檻的時候,我們隨便在什麽地方,都能看到電視屏幕的存在。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歌聲總會很精致、很動聽地傳到我們的耳邊來,甚至于在那些花花綠綠的廣告裏,總也不缺少風格各異的音樂,其目的就是要施展出盡可能吸引人的手段,讓你在那些音樂中頭昏腦脹地跟著屏幕上那些口號無所適從地走。而那些各種場合的晚會,他們也會安排出盡量龐大的陣容,男的聲嘶力竭,女的袒胸露臂,在燈光閃爍中舞動著,告訴你一個歌舞升平的世界正在花一樣綻開。
然而,在一個小小的廣場上,兩個流浪歌手,帶著簡單的樂器,站在廣場邊沿唱著別人的歌,竟然也吸引了這麽多的人在晚飯後的夜色裏,站著聽他們唱歌。
失明的歌者,每當他要唱下一首歌的時候,他都會輕輕地咳嗽,只是他站在那個靠近了他的嘴唇的麥克風旁邊,他輕微的咳嗽聲,也通過麥克風傳出來。人們在這咳嗽的聲音裏,也知道了剛才聽到的動聽的歌聲就是他親自唱的,並不是報紙上連篇累贖地報道著的那些明星們所擅長的所謂“假唱”。失明的歌手一直在唱著,平靜的神色,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對世界的山高水長的經曆,忘記了對花紅柳綠的渴望,在他的世界裏,所有的時刻都是黑暗,他只能通過清瘦的臉龐來感受陽光的冷暖、雨水的吹打、道路的曲折、故鄉的遙遠和零錢的雜亂。
他的平靜的歌唱,讓人們看到了一個失明的人,用自己的歌聲通過麥克風表達自己對生活的態度,對生存的祈望。在他們的吉它盒旁邊,放了兩個殘疾征明,那些黑色的隸體字,告訴所有圍繞著他們聽歌的人們,他們來自某個不知名的村莊。從那裏出發,他們走了許多路,肩上扛著風雨裏的生活,把歌聲送到了一個個異鄉,使人們的吃了晚飯後,停住了散步時的心情,聽他轉述容宗爾甲對人間天堂的贊美,從而點綴盛世裏的人們飽暖的生活。
人們紛紛從錢包裏拿出一塊兩塊的錢來,證明他們對兩個流浪歌手的歌聲的肯定。爲了不驚動歌聲的悠揚,他們都踮起腳跟,輕輕地走到吉它盒旁邊,輕輕地把錢放進去,然後悄悄地走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站在那裏聽他們唱歌。幾個帶著孩子來聽歌的人,拿了錢,讓身邊的孩子去放錢,孩子們一個個都很興奮,放好錢回來的時候,臉龐紅撲撲的,看上去很新奇,又很幸福。有一個孩子,看到小朋友們一個個手裏拿著錢走向那吉它盒,她也忍不住拿了父親的電話卡,要跑去往吉它盒裏放,她母親趕緊把她拉回來,告訴她電話卡不是錢,不能用。聽歌的人們笑聲一片。
失明的流浪歌手唱完了一輪,坐在他身邊鐵椅子上的另一個流浪歌手開始上場。他的個子很矮,大概只有一米三四的程度。他拿出另一只麥克風,走向空地中央,向著圍繞著聽歌的人們深深地鞠躬,然後開始在失明歌手的吉它伴奏下唱起來。廣場上的燈光照耀著他矮小的身材,讓人們清楚地看到了他異常地突出的光光的前額,那額頭讓人只要看一眼就會馬上想起我們在鄉村裏經常看到的壽星的前額,也許他在身體上的問題就出在那裏吧。他上場的時候,聽歌的人們繼續向吉它盒裏放錢,這時候,每一個人放了錢,他都會在唱完一句之後,及時地道謝:“謝謝大哥”、“謝謝大姐”、“謝謝小朋友”……他一身黑色的衣服,在人們奇異的關注裏唱著“有錢時朋友實在多,沒錢時朋友找不著”,在灰諧的歌聲裏,人們發現他的歌聲不如失明歌手唱得好,于是更多的就去注意他那突起的額頭和矮小的身材。
這一切,他顯然已經看覺察到了,也許在別處唱歌的時候,別處的人們早就有過這種情形了。他們的流浪生活,必須在給人們唱歌的時候,也要接受人們對他們畸形身體的好奇性關注。失明的流浪歌手依然不斷地眨動著他失明的雙眼,熟練地撥動著那把黑色的電吉它的弦,站在他的固定的麥克風後面,平靜的伴奏,沒有人能夠看到他的內心世界。
歌聲一直在唱響,當身材矮小的流浪歌手唱完了,失明的流浪歌手又開始唱他所擅長的容宗爾甲的《神奇的九寨》。人們還在圍繞著他們傾聽。身材矮小的歌手回到鐵椅子上休息了一分鍾,就站起來,走到圍繞的人群裏,向聽歌的人們討錢。有人掏出錢包給他錢,有人在這時候悄悄地離去。
歌者
牽牛花開的時候,我回到我的老家。那個竹林掩映的地方,在夏天的陽光熾熱的照耀下,不停地有筍葉從竹枝之間落下來。它們在那茂密的林子裏的下墜,發出沙沙的聲音,讓我想起童年,以及那些在竹林裏玩耍的時光。我路過竹林的時候,看見一個身影,在竹林背後,一晃是一晃的,然後就很快地消失了。等我停下了腳步,仔細地辨認,才發現,那就是我曾經無數回聽他唱我們滇西北特有的民間小調的人。在竹林背後,我沈默地佝偻著腰,沿著伸向村外的稻田的窄窄的田埂,悄悄地走出去。
那是我曾經敬重過、甚至崇拜過的村人,我們村裏獨有的歌者。
我對他的了解,首先是從他給我們唱的民謠開始。在滇西北,我的家鄉,那是一個流浪的路途經過的地方。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條路,不知從什麽地方出發,經過了我的家鄉,然後再延伸出去,向南,經過麗江、大理、保山,出緬甸,到印度,向北,經中甸,過德欽,入四川,沿昌都,上西藏。年年歲歲的茶葉、布匹、鐵具、瓷器、絲綢就從這條血脈一樣的道路上經過我的家鄉,運出去,然後再運回了玉器、香料、佛經、玻璃等,源源不斷的馬幫,年複一年地從我的家鄉經過,村裏也自然有人,隨了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在風吹雨打中離去,在雪雨霜風裏回來。我只有從地圖上粗略地看過那一條條漫長的路,其間橫亘著高山峽谷,瘴煙毒霧,在我的家鄉,如今,誰也不能再向人描述那是一段怎樣的旅程。只是沿途上,人們隨著馬群離家遠去時的趕馬小調,卻像落在地裏的種子,枝繁葉茂地流傳了下來,被一些村裏人銘記著,傳唱著。
我在竹林背後看到的那個人,其實也沒有馬幫的經曆,他像我們村子裏絕大多數的人一樣,一輩子守著我們的那個村莊,在村莊外面的那些稻田之間,守著春夏秋冬,守著日升月落,從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漸漸地成爲一個胡須花白的老者。他們中的許多人,至今連縣城都沒有去過。就是這樣一些人,把遠古以來積攢下來的民謠,在某個悠閑或者憂傷的時刻,輕輕地唱起。我淡淡地記得,在我尚未進入村外那所小學的時候,我們村裏的那些孩子們就會跑到村子裏的某個地方,一見到他就圍在他的身邊,用盡所有孩子想出來的辦法,纏著他唱歌給我們聽。經常是那些晚飯後的時光,太陽已經落到西背後的金沙江裏去了,他坐在路邊的一塊用來作屋基的石頭上,給我們一首一首地唱,我至今仍然淺淺地記得的小調,有:《趕馬調》、《龍燈調》、《繡荷包》,這些歌,因爲我後來在其它的地方也曾經聽到過。
還有一些時候,我們也曾經聽他在高高的房子上唱起一些神聖的歌。在我的家鄉,每一家人建房子,都會請他去,在天剛蒙朦胧亮的時候,房子的木屋架起在基礎上堅起來,嶄新的屋架在晨光中閃爍著新鮮的木質的光芒,一根根粗壯的柱子直指高遠的天空,人們忙著在柱子上貼鮮紅的對聯,爬上爬下地拼接三間屋子之間的四套屋架,到最後只剩下了最中間的屋架最上面那一根繪滿了神符和水墨畫的“紫梁“的時候,人們在地面上擺好了神位,神位前面端放著即將用手指粗的麻繩莊重地提上去的時候,他就開始出現。他在人們搭好的梯子上往上攀登,每走一步就要說一句詩一樣的吉利話,等到了柱子頂端,他就開始喊:“紫梁起,紫梁起,左邊拴的魯班扣,右邊拴的獅子滾繡球……紫梁來到中柱口,兒子兒孫代代有,榮華寶貴,金玉滿堂……”
等他做完那些事,我們就會找機會,把他拉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讓他唱歌給我們聽。只是在那些時候,他很少會滿足我們的願望,我們至今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是我們還是願意在每一個建房子的地方見到他,聽他站在那高高的地方用唱歌的腔調講那些吉利話,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但是我更看重的是那些只有他會唱的我已經忘記了的民謠,我很想聽一回,一直想。
我以前回老家去的時候,偶爾會在大路邊他家門前看見他坐在門口曬太陽,看到我的時候,他就會等待著我叫他,在我剛叫完他“爺爺”的時候,他說會把我全身打量一番,回我一句:“又回來看你爹了?”其實在他的眼裏,我看出的是他對我在縣城裏工作的身份的看重。到目前爲止,我是村子裏唯一的一個在他們眼裏很神聖的縣委大院裏工作的人。
作爲村裏走出去的“重量級”的文化人,我有一個想法,在心裏埋藏了很久,就是想把這位老者肚子裏的那些民謠整理出來,順便也好找一個專門的機會,再聽一聽我在童年時期曾經聽到過的他的那些趕馬人在異鄉唱過的歌。一個偶然的機會,在我老家和我爹提起,也不知道我爹是否和他提起過,果然在我某一次回去的時候,他來到我的家裏,坐在我的面前,那激動的神色,肯定是在等著我開口請他唱歌給我聽。
但是,那一次,我能夠在家裏呆的時間很短,根本抽不出半天甚至更長的時間來聽他給我唱歌。
回到縣城裏,我還會在某個偶然的時間裏,偶然地想起他來。從小的時候,我就聽父母給我們講過他的經曆。在我們村子外邊,是一條由北向南再向西的河流,每到雨季的時候,那條河裏就會漲洪水。聽說,在我還沒有生下來的很多年前,他的妻子從山上回到,在她獨自趟那條河的時候,洪水把她沖走了,留下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他兒子年紀比我稍大幾歲,他大女兒比我大姐又大幾歲,我大姐比我大五歲。我記得,他的二女兒是一個殘廢人,自我記事起,她走路時就一晃一晃的,十多歲了還止不住地流口涎。更嚴重的是,她還患了羊角瘋,在村子裏,誰也不能意料她什麽時候會發病,同她在一起的人,只要一看到她神情不對,要不了幾分鍾,她准會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地縮成一團。發病的次數漸漸多起來,她自己感覺到了要發病的時候,就會叫旁邊的人幫她使勁地掐她的後背,人們一番忙亂之後,也有偶爾的幾次,在她發病前竟然止住了她的發病。她在村裏很少有人願意跟她在一起,聽說,她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因爲她父親是一個鳏夫,不知道她的這些情況,也沒有人教應對的法子,她以爲自己得了另外的病,還著實傷心了一番。她死的時候,我還在讀小學,人們把她擡到村外去燒了,說是那樣的病了不能埋。我們村子裏有一種風俗,凡是沒有結婚或者非自然死亡的人,總是不能埋到山裏的宗族墓地裏去和祖先們在一起的。
多年的鳏夫生活,我也聽到過關于他想再找一個妻子的說法,在我小時候的初春的一天,我經過一處墳地,在墳地邊我家的稻田邊,我看到兩只狗在交配,好奇的我,站在田邊看得發呆。等我一直觀察到那兩只狗交配完畢,回過神來,卻發現不遠處,他也在觀察它們的交配過程。我知道,他是一個鳏夫,我們倆的觀察,肯定有著不同的目的。隱隱約約的,我猜想,狗是一種很自然的動物,它們都能交配,能夠親密地在一起生活,而人又爲什麽不能在晚年即將到來的時候有一個可以聊聊天的伴侶呢?因此,我在小時候,真希望他能找到一個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農村女人,和他過完下半輩子。但是直到我從村子裏走出去,到外面求學,後來又在縣城裏工作了幾年再回去,也還是看到他獨自一個人,和他的孫子孫女在一起。我知道那個村子裏,一直不斷地有人出生,他的存在,肯定有跟我一樣的孩子樣,在某些日子纏著他聽他唱那些古老的民謠。
他現在還在我們村子裏孤獨地生活著。如今我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她成了我們村子裏年紀最長的人,許多比她年紀小的人都在七十多歲就死了,他比我奶奶年紀小了許多,但好大概有七十歲了罷。我真想在他有生之年能夠回到我們村子裏去,認真地聽他唱他那些古老的歌謠,順便更加深入地了解一下他的經曆。
我不知道,我願望能不能實現。牽牛花開的時候,我回到村子裏,看到他在竹林背後佝偻著腰走出村子去,我禁不住想起了他在我的童年時期給我唱起的那些古歌,以及我聽到的關于他的一些事。
余秋雨評語:有大作品的影子,但寫得匆忙。
張抗抗評語:紮實、真切的底層生活感受,樸素而不嘩衆,具有傷懷的語言魅力。
周國平評語:這也是對故鄉的人和事的回想。因爲有真實的生活,真實的感受,顯出了實在的質感。只是後二部分與前一部分缺少必然的聯系,三個部分放在一起,卻沒有找到內在的一致,盡管這三部分單看之下都有自身的質量。
我的評語:暫無 俺的評語:怎麽看不懂啊,找不到中心思想呀?
樓主我看了,評語跟你的一樣真的!!!!!!!!!!! 從來沒有如此認真的看完過一個開幕式,看完之後,我最想說的一句話是:"張藝謀太棒了,這樣的開幕式太精彩了"可你有這種水平,幹啥去導什麽<<滿城盡帶黃金甲>>啊!應該讓老謀子導一回春晚. 剛到家,一朋友打電話問我:"我過去了啊!"我問她有事嗎?"她說這麽好的東西,自己看太沒激情了,得找個人分享" 我看了,流淚了,被感動了.稚嫩的童音唱起親切的<<歌唱祖國>>五十個民族的兒童,滿懷奧運夢想走進會場;幾千年的中國風,用一種很磅礴而又夾帶溫和的方式表達出來,是那麽得合適,中國的民族文化僅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展現給世界人民,那一軸變化萬千的畫軸,解釋了書法,解釋了山水,解釋了中國如畫般的曆史,那些數以萬計的青年男女認真負責的動作到位配合的那麽萜切;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是李甯點燃主火炬後的時候,已四十多歲的李甯在鳥巢上空奔跑的時候我真的擔心,萬一掉下來怎麽辦,萬一火炬滅了怎麽辦,我真的很佩服他,依然是那麽得自信,優美的身影,矯健的步伐,體現了中國健兒不屈不撓的精神,不容易,真的是不容易.還有運動員進場時,在場蹦蹦跳跳的美眉們,在炎熱的天氣下,穿著高跟鞋,足足跳了兩個小時,你們也辛苦了......真的太感動了太興奮了,一切的一切都展現了國人的同一個夢想:"祖國萬歲!中國加油!" 祖國萬歲!中國加油!"說得好
怎麽老是HUAIDAN和樓主在發帖? 就是啊,潛水員太多了!
根據目前論壇發展的需要,潛水員統統要轉行幹水手工作了! 發個炸彈把它們炸出來
11111111111 用漁網抄更好,雖有漏網的,但估計大的都跑不了! 太長了改天看 典型的鄉村··· 26年西游记剧组春晚走红 网友赞"秒杀一切春晚"
“由唐僧師徒四人主持的春節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現在自天而降的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等各路神仙……遙想當年、花果山頭……下面是高老莊代表隊”……熱鬧喜慶又感動懷舊,有誰還記得這樣一台春晚?心肺複蘇模擬人話說80後的孩子能記得的也不多了吧?因爲這是1987年春節期間,當時的《西遊記》劇組爲全國觀衆奉獻的一台名爲“齊天樂”的春晚。日前,央視4套《中國文藝》欄目分三集播出了高清版“齊天樂”春晚的部分內容,沒想到視頻傳到網上後立即引發網友熱議和瘋狂轉發留言,並紛紛“求下載”“求收藏”。這台晚會沒有太多大腕和高科技的聲光電,但創意、誠意、最主要的是情懷感動了大家,網友紛紛表示此台神晚會穿越26年“秒殺一切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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