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激情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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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春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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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載】被出軌的婚姻—《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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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樓主| 发表于 2010-6-24 08:21:04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3.1)
      唐毅開車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著沈智。
      她明顯消瘦了,不像一般少婦豐潤的樣子,甚至連當年略帶些少女肥的圓下巴都變得尖窄,看到他的一瞬間有些震動,然後便沒了反應,對他說恭喜的時候居然還帶著一點笑,告別時更是如對一個陌生人。
      她已經把他當做了一個陌生人,即使一開始無比堅持的人,是她。
      十七歲的沈智會喜歡自己,是唐毅料想不到的事情。
      他總覺得這是她的一時興起,或者是另一個惡作劇,換一種方式來找他的麻煩,但他終于發現不是的,沈智守著她所發現的秘密,就像一個忠貞的地下黨員,她用各種方法維護他,表達自己對他的好感,並且期待他的回應。
      等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之後,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但他沒有沈智那麽樂觀,他想的更多的是,他用什麽來與她在一起?
      沈智小心地守著自己所發現的秘密,就連田舒都沒有告訴,她知道唐毅家裏的條件不好,不,不能用不好來形容,那是極差。一家三口擠在十幾平方的弄堂房子裏,爸爸還是個有病的,不是普通的病,精神病,動不動就半夜起來在家裏繞圈子,挨著自家的牆角撒尿,有人在也不管,還經常走失,讓唐毅母親只能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班都沒法上。
      但在沈智心中,這一切都跟唐毅沒什麽關系,她喜歡的是他,至于他的家庭如何,父母怎麽樣,在十七歲的沈智心中全都不足一提,更何況他是這麽優秀,班主任都說了,校長花了大力氣把他招募到自己學校來,連學費都給他全部減免,就是爲了讓唐毅給學校增光添彩的。
      沈智想得非常好,只要她能夠與唐毅在一起,那什麽問題都會解決的,他們有的是青春,面包會有的,就連共産主義都會有的,有什麽可怕的?
      是,沒什麽可怕的,需要擔心的不是沈智,是他。
      唐毅聽到油門的轟鳴聲,七八年的感情,最後結束在她的一句話裏,分別的她說,唐毅,你知道我要怎樣的男人嗎?我要他雄心壯志,我要他功成名就,我要他讓站在他身邊的我與有榮焉,讓我爲了他驕傲,現在的你能嗎?不能的話,你就走吧。說完,決絕地轉身離開了他。
      這些年來,他遇到任何的艱難時刻,都會想到她說這些話時的表情,還有她母親見到他時所發出的冷笑聲,這兩者是最好的強心針,每次都能讓他咬牙再次站起來,一拼到底。
      而現在,他功成名就,衣錦榮歸了,原以爲自己早已把她遠遠抛到了腦後,沒想到短短一面,他竟發現自己竟然與過去一樣,關心的都是她身上哪一個地方出了問題。
      少女時代的沈智,怕痛,暈血,不耐走長路,碰到任何地方都會有淤青,以至于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無法不小心地看著她,以防她隨時隨地可能出現的狀況。
      他又想到那片紅痕,心就抽了一下,自己都控制不住。
      他瘋了嗎?爲一個抛棄自己的女人擔心,不但沒有對她露出徹底漠視的表情,還關心她是不是被燙傷了。
      唐毅想到這裏,禁不住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真是賤!
      第二章(3.2)

      他把車開進車庫,旁邊那輛紅色的奧迪TT已經四平八穩地停好了,他有些奇怪地看一眼時間,才十一點,王梓琳和朋友們在一起從未這麽早回來過,今天倒是異常。
      進屋的時候他聽到浴室裏傳來音樂聲,還有水聲。王梓琳從小嬌生慣養,是最會享受生活的人,按摩浴缸旁邊一圈的瓶瓶罐罐,色彩缤紛,浴室裏還得帶音響,據她說,在輕音樂裏泡澡,對皮膚特別好。
      “唐毅?”大概是聽到他的腳步聲了,浴室裏傳來王梓琳的聲音。
      “是我。”他脫下外套扔在床邊的沙發上,
      “替我把睡袍拿過來,我忘在床上了。”
      他應了一聲,把床上那件粉色的睡袍拎起來,絲質的睡袍水一樣落進手裏,沒一點真實感。
      他走進浴室,王梓琳並沒有在浴缸裏泡著,而是立在鏡前往身上抹潤膚乳,浴室裏白霧騰騰,水蒸汽和香甜的杏仁味混合在一起,她反過身來,也不說話,兩條白生生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偏頭咬了他耳後最敏感的地方一口,然後是他的脖子,然後是他的乳頭,最後用了舌尖,輕輕繞過他心口上的那顆痣。
      那顆痣,他心口的那顆痣。
      唐毅的心,緊緊縮了起來,身體卻已經被拖入溫暖的水中,浴缸裏水花翻湧,他在釋放的前一刻開始恍惚,水汽蒸騰,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離他最近的那個幻象,那個背對著他的,垂著烏黑長發的幻象,但手腕一沈,是王梓琳,抓住他的手,然後挺起身體,把臉緊緊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唐毅抽煙,王梓琳懶洋洋地趴在他身上,許久才聽到他說。
      “梓琳,我們結婚吧。”
      她一仰頭,“咯咯”地笑出聲來,“怎麽?急著栓住我呀?”
      他的臉在煙霧後似遠似近,低聲說,“算是吧。”
      “再等等吧,我爸請律师团做协议呢,你也知道我家那老头子,什么都得白纸黑字。”
      唐毅不說話了,掐滅煙頭,把薄被往她身上拉上了一點,“知道了,睡吧。”
      22#
       樓主| 发表于 2010-6-26 09:04:39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4.1)
      田舒早起下樓用早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丈夫正坐在餐廳裏。
      她一臉驚喜,走過坐下,問他,“兆文,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李兆文擡頭看了她一眼,隨便回答,“昨天半夜。”
      “半夜?你回房了嗎?我怎麽睡得什麽都不知道?”
      “沒,我想你也睡了,還是別吵醒你,就到客房湊合了一晚。”
      “哦。”田舒感覺受傷了,李兆文上周帶了幾個助手去青島看廠房,一個多星期沒回家,她已經很委屈了,現在一回來居然睡在客房裏,這讓她這個當老婆的情何以堪。
      田舒的表情李兆文當然看在眼裏,其實他昨晚沒有回到臥室也就是爲了這個。
      這是田舒在他面前的習慣性表情,越是覺得難過委屈的時候,她越是要在臉上強打起笑容來對著他,水汪汪的眼睛,略有點僵的笑容,好像在說,你看我忍了多大的委屈。
      一開始,他是被這個表情感動的,特別是剛結婚的時候,有幾次他回家見她忍著眼淚迎出來,還爲她跟自己母親起過爭執,但天長日久,再感動也變得麻木了,更何況田舒要委屈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他在外忙碌幾天沒時間與她在一起,她委屈。
      家裏其他人讓她感覺到冷眼,她委屈。
      就連一大家子一起吃飯,她沒聽懂人家用廣東話說了些什麽,她也委屈。
      他一個男人,安慰她兩句,偶爾帶她出去散個心,或者直接花錢買點禮物都不是什麽問題,可誰架得住她這麽年年月月日日長江流水滔滔不絕的委屈啊?到後來就覺得麻木了,不但麻木,還有些能躲則躲的意思。
      “那你想吃點什麽?我讓阿姨去買菜,今晚我下廚怎麽樣?”田舒忍下心中難過,小心問他。
      “不用,我吃完就出去,下午要跟上海這邊的主管開會,晚上也不知道幾點能回來。”李兆文放下杯子站起來,田舒跟著,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像個被棄養的動物似的,終于有點于心不忍。
      “别老待在家里,多找朋友出去逛逛街聊聊天,請她们回来也行。”
      田舒點頭。
      李兆文看看表,“那就這樣吧,還有,明天大哥大嫂到上海,你准備准備,一起吃頓飯。”
      田舒向來不喜歡跟他家的親戚打交道,不過她不敢在丈夫面前表現出來,只是一直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丈夫的車子絕塵而去,心裏真有說不出的滋味。
      回到屋子裏,阿姨正在餐廳收拾,輕手輕腳的,盤子疊盤子都只是一聲輕輕的響,更襯得一屋子冷清。
      她想到明天的飯局,心裏又開始悶得慌,手摸著電話,也不知道能打給誰,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撥了沈智的號碼。
      現在她能找的,也只有沈智了。
      都說富貴自有親朋來,但以田舒在李家的地位,根本就沒有女眷與她交好,離開上海那麽多年,除了那些高中同學之外,又沒有其他人認識。
      田舒不是個擅長交際的人,讀書時唯一的好朋友就是沈智,這次回到上海,她最高興的就是能再見到沈智,這讓她覺得,她終于找回了屬于自己的朋友。
      第二章(4.2)

      電話響起的時候,沈智正在地鐵上。
      自從同學聚會之後,沈智已經有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了。不過再怎麽爲失眠所困擾,沈智依然清晨即起,送孩子去母親那兒,然後照常上班。
      對于所有既沒有生在一個有錢到能夠坐享富貴的家庭也沒能嫁給一個能讓自己待在家裏不用工作的男人的女人來說,上班乃安生立命之本,每日朝九晚五,熬過一個月就有工資入袋,只要工作找得還行,大部分情況下都能不拖不欠旱澇保收,比什麽都讓人有安全感。
      尤其是對于有了孩子又對丈夫失望透頂的沈智來說,工作的重要性顯而易見,爲了幾個晚上的失眠就不去上班?那對她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地鐵站裏人頭攢動,異常擁擠,沈智聽到前頭有人抱怨,上班時間地鐵脫班,這不是要人命嗎?她聽了心裏也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班地鐵來的時候,焦急等待的人群一擁而上,把車廂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沈智有心再等下一班,但時間實在來不及了,公司裏用的是指紋打卡機,行政部新來的主管叫伊麗莎白張,將近四十了還孑然一身,沒老公沒男朋友沒孩子沒寵物,她們行政部以前上班時間還比較寬松,她來了以後,好幾次掐著時間站在打卡機邊上,九點一過就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後來的員工,其壓迫感簡直令人發指。
      沈智總覺得,在自己身上,充分印證了中國的一句老古話——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讀書的時候,沈智滿以爲自己是天縱英才無敵神童,沒想到那些都是有原因的。父親去世之後,她所習慣如空氣陽光一般的特別照顧一日之間蕩然無存,然後在接踵而至的高考中,現實又給了她冷冷的當頭一棒。
      沈智的高考沒有發揮好,其實也只是距離她的第一志願差了一兩分而已,如果她的父親在世,這點小失誤當然不算什麽,但失去父親的依靠,沈智最終只進了一家二流大學,畢業之後又換了幾份工作,大公司雖然穩定,但也講究一個背景與關系,沈智這兩方面都拿不出手,所以幾年之後也不過升到行政部的副經理一職而已,原來的行政部主管倒是很看好她,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伊麗莎白空降之後,所有老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做起事來,頗有些戰戰兢兢的感覺。
      尤其是沈智,她是有孩子的,一歲多的孩子狀況多,她已經數次因爲安安的突發情況在早上遲了一點,每次都被伊麗莎白張叫進去好一頓談話,內容不外乎有了孩子也要平衡好工作與生活之類,說得她頭都擡不起,情勢緊張,也因此,沈智非到萬不得已,是決計不想遲到的。
      地鐵門在數次警告音響過之後終于合上了,沈智被擠在門邊的角落裏,面對冰冷的金屬車壁呼吸困難,門外還有沒擠上來的人,一臉懊惱地望車廂裏看。
      就在這個時候,沈智包裏的手機響了,車廂裏太擠,人人肉貼肉,包裏的手機咯在她的腰眼上,震動不休,沈智手一動就被旁邊人白了眼睛,還是個男人,說話時熱氣都噴到了她的臉上。
      “亂動什麽?注意點。”
      沈智心裏那個氣啊,心想大夥擠得這麽緊,我還沒嫌你占了我的便宜呢,你倒反過來。
      不過這樣一來,她也不能再動手了,手機又震了一會兒,終于停了,一直到下車她才能夠把它拿出來看了一眼,上面顯示著田舒的名字,是她昨天剛存進手機裏的電話號碼。
      沈智腳步匆匆,一邊出站一邊回撥,鈴一響那頭便接了,田舒問她,“沈智,你在哪兒呢?”
      “上班呢,還沒到公司,剛才在地鐵上,沒接到你的電話,有事嗎?”
      “沒事,就是想找你一起吃飯呢。”
      “今天?”
      “是啊。”
      “我上班呢,晚上還得回家帶孩子,只有午休的時候有時間。”沈智爲難。
      “那我們吃午飯吧,你在哪兒上班?我過來找你。”
      “行啊,不過你住哪兒?過來認路嗎?我們這兒挺難找的。”
      田舒有個毛病,沒方向感,不認路,逛個商場都能找不到出口,所以高中的時候,到哪兒都跟著沈智,雖然過了這麽些年了,但兩人再次對話,沈智仍習慣性地多問了一句。
      “你告訴我地址嘛,司機會找,那天你不是說你們公司樓下就有商場?等會兒吃完你去上班了,我再逛一會兒,順便買點東西。”
      沈智“哦”了一聲,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覺出自己的可笑,電話那頭哪還是當年的那個田舒,她想起送自己回家的豪車與司機,想起田舒所說的,別的沒了,就是時間多,終于忍不住在心裏一歎。
      雖說人各有命,但要說這一刻的沈智不羨慕田舒,那真是虛僞。
      第二章(4.3)
      即使是這麽趕,沈智到公司的時候,也只是堪堪卡了個准點。
      周一早上有例會,伊麗莎白張在會議室裏長篇大論,會議冗長,沈智幾個晚上沒睡好了,坐在會議桌邊,忍不住想閉眼睛,但伊麗莎白張的情緒高漲,說不了一會兒就提高聲調對會議室裏坐著的人提問題,讓沈智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就怕自己被突然問到。
      好不容易熬到例會結束,沈智再看時間,都已經接近11點了,沒等她回到自己桌前,經理又過來,讓她送一份文件到市場部找人簽字。
      沈智一看,是一份物品耗損額度的文件,“這個不是助理去送的嗎?怎麽找我?”
      經理壓低聲音,“還不是因爲你的人緣好,上幾回讓助理去都給直接打發回來了,這次你就辛苦一趟。”
      沈智皺眉,送這種東西最是吃力不討好,市場部管這方面的那個主管跟大老板有些親戚關系,非常刁鑽,每次都要求比其他部門更多的配給,稍有不滿就與行政部起沖突,好幾次把行政部的助理給罵哭了回來,弄得這兒都沒人敢去跟她打交道。
      “非得我去嗎?我跟他們也沒什麽交情。”
      “伊麗莎白張指定了要你去,要不你撥個電話給她?”
      沈智立刻想起伊麗莎白張與她談話時的語氣與表情,看來這是頂頭上司給她這個已婚已育員工的表現機會,不去不行了,她略略無奈,只能點頭,接過那份文件就往外走。

      市場部在二十層,沈智坐電梯上樓,還沒到午餐時間,電梯裏空蕩蕩的,她按了數字鍵,看著箭頭上升,電梯在十四層停了一下,門開了,沒人,沈智奇怪,正要移動手指按關門,沒想到一低頭,居然看到一個小男孩兒走了進來。
      真是個小男孩兒,最多三四歲,穿著牛仔褲和飛行夾克,非常帥氣的一張小臉。
      雖然他出現得這樣詭異,但沈智對小正太沒有抵抗力,立刻被吸引,還彎下腰去逗他說話。
      “小寶貝,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小男生非常嚴肅地看著她,好像在評判是否要與她說話,但沈智親切無害的表情幫了她的忙,他終于開口回答。
      “我在找我妈妈,請替我按一下电梯,到二十八楼,还有,請不要叫我小宝贝,我的名字是关博文。”
      二十八樓?那是他們公司高層主管辦公的地方,沈智一臉詫異,“你媽媽是誰?”
      沈智的手指一直按在開門鍵上沒動,關小朋友有些不耐煩了,開口給出解釋,“我媽媽叫關甯,是她帶我來這裏參加日托班的,可是我上完廁所找不到阿姨了,只好先找到媽媽,現在我們可以上去了嗎?”
      是關甯的兒子啊!怪不得那麽酷,沈智恍然大悟,然後笑起來,“好的,我可以送你上去,不過今天是周一,你媽媽現在可能在開會,我知道日托部在哪兒,或許你願意讓我把你送到那兒去?然後等你媽媽午休的時候再上去見她?”
      关博文眨眨眼,眼前这漂亮的阿姨用平等商量的口气与他说话,这让他觉得满意,他想了想,然后点头,“好吧,那么請你送我回阿姨那里去。”
      日托部的阿姨正急得團團轉,看到沈智牽著關博文走過來幾乎是撲了過來,一把抓住關博文,就差沒叫一聲上帝保佑,又把沈智好好謝了一通。
      沈智並不覺得這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只笑笑,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到關博文仍立在門裏看著自己,那麽可愛的一張小臉,讓她忍不住對他又眨了眨眼。
      23#
       樓主| 发表于 2010-6-29 07:23:26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5.1)
      沈智的市場部之行果然不順利,那位主管不但沒簽字,還舉著那份文件抱怨了半天,最後沖了她一句,“什麽時候行政部送個文件都要出動經理級別的沈小姐了?實在讓人看不懂。”
      沈智聽完,只笑笑,回她,“那我把這份東西留下吧,你們慢慢看,有什麽問題就發郵件過來,要是沒什麽問題,回頭我下午再過來。”
      沈智說話不軟不硬,那主管一時倒也找不出什麽話來再丟還給她,眼睜睜看著她回身走了。
      只有沈智知道,自己已經是被氣得滿腦發漲,再不走,弄不好就要跟她當場吵起來。
      不過出來做事,最要緊姿態好看,最忌諱人前失儀,當衆吵起來這種事情,有過一次就要被衆人當做十三點,一輩子都沒法翻身。這種事情,沈智以前沒做過,以後也沒打算要做,算了,忍吧。
      都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工作這些年了,沈智覺得自己頭上早就被插滿了,哪裏止一把刀。
      沈智剛一回到行政部就被楊曉倩叫住,電話交到她手裏,聲音壓得很低,“找你的,關甯。”
      關甯是打電話來說謝謝的,還說她剛才阿姨已經把事情跟她說了,小孩子迷路麻煩到她,有機會要當面說一聲謝謝。
      沈智立刻說不用了,帶一個小孩子到日托部,舉手之勞而已,更何況幫得還是關博文那麽可愛的一個孩子。
      電話結束,沈智剛把話筒擱下,旁邊楊曉倩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沈智,厲害啊你,才兩天就有關甯的直線打過來找你,說說,怎麽跟她認識的?”
      沈智之前與關甯說得簡單,來去只是謝謝和不用而已,讓坐在一邊的楊曉倩聽得好奇心大起,怎麽忍得住不問。
      沈智就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楊曉倩拍案,“這麽好的事情,我怎麽遇不到?她兒子長得怎麽樣?有沒有用手機拍下來?”
      楊曉倩一臉激動,沈智被逗得笑起來,之前的郁悶就好了許多,桌上手機響,她拿起來一看,立刻叫了一聲。
      “怎麽了怎麽了?”楊曉倩追著問。
      “幾點了?”
      “12點一刻啊,對了,吃飯去嗎?”楊曉倩看著表回答她。
      “今天不行,我跟人約好午飯呢,先走了啊。”忙足一早上,差點把跟田舒的午餐約會給忘了,沈智匆匆站起來,一邊接電話一邊抓起錢包就往外走。
      第二章(5.2)

      田舒果然已經到了,正在沈智公司樓下的商場裏閑逛,看到沈智急匆匆走過來,老遠給了她一個笑臉,等她走到近前還問,“你替我看看,這條領帶顔色怎麽樣?”
      沈智雖然是個普通白領,但她所在的公司卻是處在五星級的辦公樓裏,樓下就是頂級商場,沈智常跟朋友自嘲,看看是每月賺三五萬的地方,其實走進走出的,大多每月才三五千,這裏面當然還包括她自己。
      收入與這兒的消費水准相差太遠,沈智平日裏上下班從來都是走的寫字樓大門,從來都不從這商場裏經過,就怕受刺激,今天要不是田舒跟她說了在商場裏見面,她也不會走到這邊來,現在定睛往田舒手裏一看,一條領帶,阿瑪尼的,標簽就晃在旁邊,數字當中還打逗號,看得沈智一激靈。
      就這樣一條領帶,三千多,她一個月的工資。
      沈智以前跟鄧家甯感情好的時候也給他買過兩條領帶當禮物,還是全真絲的,加起來也不過三五百,給鄧家甯知道價錢了還給說了一頓,說她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怎麽還跟小姑娘一樣,花錢沒計較,這種東西,成本最多十塊二十塊,有錢也別花得那麽冤枉啊。
      從此以後,沈智走多少商場,再不多看一眼這些男人的東西,打扮男人可以,那也得對方領情,對方不領情,那就是你自作多情還不討好,太久不領行情了,現在看到田舒手裏的領帶,不由咋舌。
      “這麽貴?送給你老公當禮物啊?結婚紀念日?”
      “不是啊,就覺得挺好看的。”
      “是不错,配白色衬衫一定好看。” 沈智已经恢复正常,心里还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见人家要买条三千多块的领带吗?那是人家花得起,有什么好惊讶的,让人笑话。
      “白色?他很少穿白襯衫,灰色就比較多。”
      “那紫色會好一點,這顔色太沈,搭灰色可能會有點混。”
      沈智沒結婚前很有些小資的情調,喜歡看時裝雜志,對穿衣打扮有些研究,公認的搭配高手,這一年心情低落,沒心思看這些東西很久了,現在被人一問,到底是女人,也來了興致,跟田舒興致勃勃講起來。
      一邊的小姐很會看眼色,立刻遞上一件灰色的襯衣以及紫色領帶,田舒兩相一比,果然如此,立刻刷卡買下了,還拖著沈智往另一家專賣去。
      “正好,我剛才還看中一件衣服,不知道效果怎麽樣,你替我看看。”
      女人的購物欲啊……沈智歎一聲,“吃飯呢。”
      “一會兒就好,我試給你看看,你的眼光好嘛。”
      第二章(5.3)

      田舒所看中的那件衣服,是PRADA的。
      沈智在她進去試衣的時候慢慢沿著店內走了一圈,最後在一件衣服前停下,金色的旋轉衣架上挂著黑白兩色的一件式連衣裙,是沈智最喜歡的那種款式,剪裁流暢,沒一點花俏,讓她想起羅馬假日裏的奧黛麗赫本。
      穿著黑色緊身西服的小姐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立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維持著一個矜持的笑容看著她。
      這些大牌店的小姐眼睛最毒,看多了各色豪客,從不輕易主動招呼,沈智被看得渾身不舒服,索性指了指那條裙子。
      “讓我試試這件。”
      小姐這才走過來,臉上露出笑容,“這是昨天剛到的新款,每個尺寸就一件。”
      試衣間寬敞明亮,還有皮質的座椅,沈智不急著脫衣服,先翻開衣服看了看標價,然後倒吸一口冷氣。
      五位數!這樣一條裙子,一萬三千八!
      沈智買過些名牌衣服,但那都是參加一折特賣會淘來的,抽根絲缺個色,堆在花車裏跟一群女人紅著眼翻檢爭奪,買了穿在身上,也不覺得好到哪裏去,再後來沈智就覺得沒意思了,很少再去。
      但是手裏的這一件,與她從前在淩亂花車裏看到的那些完全不同,到底是矜貴的東西,打折的地方是決計看不到的。
      她籲口氣,再摸了摸手裏熨燙筆挺沒有一絲褶皺的裙子,然後脫衣服,換上了。
      裙子套上身體,就像是爲她度身定制的,處處妥帖,沒一條曲線不是貼著她的身體走的,沈智看著鏡中的自己,手慢慢摸上斜挑入肩窩的兩條鎖骨,雙眼迷蒙,像是在做夢。
      她年少的時候,穿一件男生的大T恤,有人也這樣把手放在她的鎖骨上,然後是嘴唇,眷戀地,一寸一寸地吻過去,對她說,“小智,你是我的,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只有她知道,那兩個字,其實叫的是小痣,他是那個心窩上有一點朱砂痣的男人,他曾把那個位置留給她,是她掉轉頭來,離開了他,離開了那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
      沈智的眼睛,紅了。
      “沈智?你在裏面嗎?”田舒喚她。
      沈智回神,“一分鍾,我把衣服換了。”
      “你試了什麽?別換,先讓我看看。”
      沈智走出去,先對著田舒身上的衣服叫了聲好,田舒看沈智,也是覺得眼前一亮,但兩人還來不及說話,又有人拿著衣服走過來,是個年輕女子,身上穿著黑色皮衣,領口翻出羊羔毛,看到她們倆停住腳步,又多看了沈智一眼。
      沈智記得她,這年輕女子,是唐毅的未婚妻。
      王梓琳並沒有跟沈智打招呼,拿著衣服走進試衣間裏去了,沈智一轉頭,在寬闊的店堂裏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該是剛發現她,數秒的靜默之後,對她和田舒欠了欠身。
      是田舒最先笑了,招呼他,“唐毅,這麽巧。”
      24#
       樓主| 发表于 2010-6-30 08:20:08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6.1)
      唐毅是陪王梓琳來的,王梓琳這個人,現代女性得非常雙重標准,她可以不打一聲招呼一個人飛去尼泊爾背包行一個月,也可以一連數日做小鳥依人狀,纏著你陪她做任何事,不過唐毅願意遷就她。
      遷就一個女人,是對她表示尊重。
      將近年底,王梓琳堅持要他親自陪她買一件聖誕禮物,唐毅求饒過,年底,無數項目等著收尾,他沒有時間,還答應無論她買了什麽,他買單就是。
      王梓琳不同意,付錢不是重點,重點是,禮物是他陪著她挑的,她要享受的是那個過程。
      爲了表示自己的堅決,王梓琳今天一早就去了唐毅的辦公室,坐在那兒等他,其他設計師看到這位大小姐個個偷笑,唐毅萬般無奈之下才與她出來了,沒想到才走進第一家店,就遇到了沈智。
      她仍是瘦,瘦得下巴尖尖的,身上穿的明顯是正在試的衣服,卻是說不出的合適,那兩條久違的鎖骨斜挑出來,他忽然覺得熱,像是所有的空調出風口都對到了他的身上,手伸到領口上,忍不住地想松一松。
      沈智與田舒回到試衣間把衣服換下,出來的時候又看到王梓琳,正站在長鏡子前,窄身皮衣下換了一條洋紅色的千層裙,長款芭蕾舞裙那樣,層層疊疊一直到她的長靴上方。
      “唐毅,好嗎?”她站在鏡前左右側身,然後問了一句。
      “喜歡就買吧。”他給出回答。
      王梓琳卻不滿意,又指了兩件,“我再試試。”最後手指落在沈智剛才拿下裙子的地方,那兒早已挂了一式一樣的另一件,只是看上去稍大了一些。
      唐毅覺得煩,他已經很久沒這種感覺了,需要專注的是一個方向,克制不住想要去看的卻是另一個,這是不應該的,他不該再爲沈智所困擾,無論她是否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小姐微笑著對王梓琳解釋,“這是一號一件的,您的號碼那位小姐剛試過,或者您稍等一下?”
      田舒並不傻,沈智一直沈默,她也覺得有些不對,換完出來直接把衣服交給小姐,正要說我們走吧,沒想到沈智在身邊開口,就說了一句,“這件我要了。”刷卡的時候非常痛快,還對王梓琳與唐毅微笑了一下,說聲“再見”,拉著田舒一起走了。
      王梓琳看着她们走出去,脸上也带着个微笑,小姐捧着衣服在旁边问,“那請先试这两件吧,我再查查江浙地区是否还有这个号码,如果有,可以给您调货。”
      她卻把手一揮,說了聲,“不用了。”再把臉轉向唐毅,“看上去也不是很合適,你說呢?”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看著她,數秒之後才點頭。
      她就笑得更燦爛了,對小姐說,“就這件吧,找他買單。”
      第二章(6.2)

      田舒坐下以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沈智,你是不是對唐毅還有點介意?對了,你們後來怎麽會分手的?你跟他那麽好過,我還以爲……”
      “吃飯吧,我都快餓死了。”沈智像是什麽都沒聽到,舉起筷子就吃。
      田舒也覺得自己說多了,應聲吃了兩口,然後說,“味道不錯啊,你真厲害,能找到這麽便宜又好吃的地方。”
      還便宜?沈智心在滴血,剛才的一時沖動已經過去,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瘋了,還不能在田舒面前表現出來,只能不停說話,“是啊,這個吉旺新開業的,酬賓呢,套餐任選三個菜,這個蛤蜊炖蛋很好吃的,嘗嘗吧。”
      中午時分,正是寫字樓動物出來覓食的高峰時刻,茶餐廳裏坐得滿騰騰的,就連老板都親自出來招呼客人,一臉笑容可掬,服務生過來上菜的時候田舒又問起沈智的小孩,說到孩子沈智就滔滔不絕,句句都是趣事,田舒聽得羨慕至極,最後捧著碗感歎了一聲。
      “要是我能有一個像你女兒那麽可愛的孩子,叫我做什麽都行。”
      “也很麻煩的,特別是半夜被她吵醒的時候,怨得來,你嘛,趁沒生的時候多享受兩年兩人世界也好。”
      田舒歎息,“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都結婚兩年了還沒孩子,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著急。”
      沈智拍拍她的手,“You are legend,知道不?你已经是传奇了,就不要再苛求太多了,面包已经有的,孩子也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田舒被她說得笑起來,她的這段婚姻,倒真有些傳奇,她所嫁的男人叫李兆文,泉州人,先拿了香港身份證,後來移民加拿大。家裏三代經商,家底雄厚,不過李兆文在與田舒在一起之前就結過一次婚,前妻是某個地方電視台的主持人,因爲懷孕才被娶回家的,沒想到結婚沒幾個月卻小産了,小産之後又堅持要繼續上鏡頭,不肯再懷孕了,怕影響身材,這讓原本就對她不太滿意的公婆大皺眉頭。
      李兆文嘛,原本跟前妻就不是愛得死去活來才結婚的,到這時候自然也是不耐煩了,反正也是簽過婚前協議的,就按協議給了她一筆錢,和平分手,離婚了。
      田舒原本是李兆文的秘書,她大學畢業以後就進了李家的杭州分公司,李兆文離婚以後爲了一個工廠項目在杭州待了一段時間,田舒性格溫柔,做事耐心細致,長得也好,他漸漸覺得這秘書有些味道,一開始約她出來吃飯,後來跟她上了床,成了田舒的第一個男人,再後來索性娶了她。
      李兆文娶田舒的目的很簡單,就想找一個能安心在家替他生孩子帶孩子的老婆,沒想到田舒辭了工作之後是安心在家了,但安心在家的田舒,兩年都沒生出一個孩子來,檢查來檢查去都沒問題,黃大仙也求了,廟裏的大師都見了幾個,就是沒音訊。
      田舒沒生出孩子,就像是沒法證明自己基本價值的一件家庭基本生活用品,舉例來說,那就是不制冷的冰箱不發聲的電視,沒一點用處還占著地方。李家是個大家庭,公婆的冷眼嫂嫂小姑們的冷嘲熱諷讓她這兩年在大屋裏的日子過得戰戰兢兢,李兆文對她倒是還行,他總念著自己是田舒的第一個男人,這年頭能找到幾個處女啊?那幾率就跟中了彩票一樣,所以他一直是明確表態支持田舒的,說了沒生出來就等等,他不急。
      要是丈夫一直在身邊,田舒的日子可能還好過些,但他忙啊,今天飛美國明天飛日本,一個月在家的日子撐不滿一個巴掌,幸好年初他決定把公司業務重心轉到上海來,還帶著她一起來了,否則再這麽下去,田舒覺得自己遲早會得憂郁症。
      “我看啊,生孩子這事情跟精神壓力也有關系,你之前就是壓力太大了,現在好好放松一下,說不定馬上就有了。”沈智安慰她。
      “我也這麽想呢,對了,我聽說上海有個老中醫很靈的,許多香港太太都專程飛過來看專科呢,你知道嗎?”
      田舒說這話的時候兩眼都是期待,沈智怎麽會知道哪兒有老中醫這樣的事情?抱歉地搖頭的同時不由覺得田舒可憐,就連她那一身的奢侈物都不覺那麽晃眼了。
      與田舒告別的時候沈智看著她的背影心有戚戚焉,心想果然是誰都有自己的煩心事,這兒得了那兒就失,老天早就給你安排好了。
      但她一低頭,臉立刻就苦了,說什麽別人呢?她眼前就有一件大麻煩呢。
      第二章(6.3)

      沈智拖著那個雪白的紙袋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上滴出來的血都快要從嘴角流出來了。
      偏偏楊曉倩還在旁邊驚呼,“PRADA!”
      沈智差點沒撲上去捂住她的嘴,“別叫,人家都聽見了。”
      楊曉倩捂住嘴,壓低聲音,“哦哦,給我看看,樓下買的?你和誰吃飯去了?這麽大手筆。”
      沈智把紙袋塞到桌底下,掩住臉,趴在桌上呻吟,“別說了,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把它買下來。”
      楊曉倩彎腰看了一眼,還特地把手伸進去翻開標牌,也是倒吸一口冷氣,“乖乖,一萬三千八,打幾折?”
      沈智又呻吟了一聲。
      “沒打折?”楊曉倩摸了摸那條裙子,歎息著,“我理解你,這些衣服就是魔鬼給我們的誘惑,我也常犯這種錯誤,信用卡刷下去以後才開始問自己爲什麽,可刷都已經刷了,又不能再搶回來。”
      沈智仍是不擡頭,她沒臉擡頭,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會如此無聊,受莫名的刺激,買下一件根本不是自己可以負擔的衣服,房貸是她和鄧家甯共同分擔的,每個月她還要交一些錢給自己的媽媽,工資到賬,這裏那裏都有固定的去處,雖然有些存款,但都是定期,下個月信用卡賬單來了,她怎麽辦?
      每次見到唐毅,她都會出一些莫名的狀況,這男人才是她的魔鬼。
      “喂,這麽後悔呀?”楊曉倩看沈智久久不擡頭,伸手推了推她。
      沈智聲音埋在肘彎裏,“我要去死。”
      楊曉倩笑起來,“死什麽啊?退掉不就好了?”
      對啊!她剛才怎麽沒想到。沈智猛擡頭,眼睛立刻就亮了。
      25#
       樓主| 发表于 2010-7-1 04:55:03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祸不单行
      老人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現在看起來,確實有他的道理。

      第三章(1.1)
      沈智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正當她下定決心一下班就去把這件莫名其妙買下的裙子給退掉的時候,伊麗莎白張宣布今晚行政部爲了配合董事會臨時決定的越洋視頻會議全體加班,沈智連晚餐都是在辦公室解決的,等加班完畢走出大樓的時候,樓下商場已經響起了悠揚的薩克斯風,催著所有人回家,回家。
      沈智最後還是把裙子帶回家了,一萬多的東西,還是隨身攜帶比較保險,她從沒覺得辦公室是個保險箱。
      沈智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安安留在母親家睡了,老太太原本要打電話給鄧家甯叫他過來接孩子,沈信發話了,“幹什麽呀?都那麽晚了,你看安安眼睛都閉上了。”沈信自己還是個大男孩兒,特別喜歡這個小侄女,回家早了就跟著安安玩,比她爸爸還寶貝她。
      “我叫他爸過來接。”
      “得了,他們倆這不都沒回來嗎?你要累了,就讓安安跟我睡。”
      說得沈母好氣又好笑,差點上去給兒子頭上拍個巴掌。
      “我這是想把孩子推給他們嗎?我這不是想讓家甯多跟小孩親親,你姐脾氣擰著呢,家甯又不懂哄著她,這要再不跟孩子多親親,你姐姐這張臉不知到要拉到什麽時候去。”
      沈信就哼了一聲,“我倒覺得我姐委屈了,憑什麽要給他好臉色看?”
      “你懂什麽?還管起你姐姐的事情來了。”沈母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我說你什麽時候帶朋友回來給我看看?都老大不小了,整天泡在電腦前頭,想跟電腦結婚生孩子啊?”
      沈信是在廣告公司做後期制作的,整天跟電腦打交道,但沈家基因良好,他這麽高強度的大蝦狀生活,走出來居然仍舊挺拔,又長的白,蔥條那麽幹淨,所以一直以來都不缺女生青睐,可他從來都是一句話,“遇到那個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現在?現在還沒遇到。”把人家拒之于千裏之外。
      也因此,他對姐姐的這段婚姻,一直抱以同情的態度。嫁得已經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了,鄧家甯居然還趁著老婆懷孕的時候出軌,你是男人嗎?是男人你就算憋死也得在這段時間忍一忍哪,忍不住,那也別把事情鬧得那麽大,那麽不可收場,總之,鄧家甯在他眼裏就是失敗的代名詞,提都不用提,她姐姐純粹是眉頭受傷——倒了黴了才會嫁給他。
      沈母看看外孫女睡得那麽好,最後也沒再堅持,正好沈智從辦公室裏打電話來,說自己正准備往家趕,做**到底心疼女兒,沈母讓她直接往家裏去,別趕過來了,第二天也好多睡會兒。
      這樣一來的結果是,沈智到家的時候,家裏只有鄧家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她。
      “怎麽這麽晚?”鄧家甯先開口。
      沈智最不喜歡他這樣的口氣,所以放下包只答了兩個字,“加班。”
      “加到這麽晚?女兒呢?”
      “在我媽家啊,她沒跟你說?”沈智往浴室走,感覺自己累得跟條狗一樣,不想多說一個字。
      “我打了你的手機,一直關著。”
      沈智“哦”了一聲,“沒電了,你找我有事?”
      “沒什麽事,就是電話打到家裏沒人接,所以我……”
      “那你打給我媽啊,我跟她說過了。”
      沈智說的沒錯,可打電話到沈智娘家,幾乎可算得上是這個世上鄧家甯最不願意做的事情之一。
      爲什麽?這還用問爲什麽?一個看到他就要耳提面令講一通夫妻相處之道的丈母娘,還有一個對別人都客客氣氣,看到他卻像個憤怒青年似的小舅子,這兩座大山加起來,還不夠理由?
      鄧家甯沒接沈智這句話,但還是想問一句,那你爲什麽不跟我說一聲?我的電話可一直都開著啊。但沈智已經走進浴室裏去了,嘩嘩的水聲即刻傳出來,留他獨自立在客廳裏,眉頭緊皺。
      第三章(1.2)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都覺得沈智不對勁,至于哪裏不對勁,他卻說不出來。
      只是一種感覺,她比過去更容易走神,晨起之後常常一個人抱著女兒看窗外,一看就是半天,直到女兒把奶瓶喝空了手舞足蹈才回過神來,跟他說話也是,心不在焉,過去還喜歡時不時冷他一下,但現在卻越來越沈默,往往兩三句就結束了與他的對話。
      他自問最近並沒有任何改變,仍舊那麽小心翼翼,除了上次她同學聚會到家之後多問了那句話。
      對,同學聚會!
      鄧家甯像是找到了問題的根源,那天晚上沈智同學聚會,她被一輛豪車送回家裏,他多問了一句,遭到她激烈的反應,之後沈智就日漸沈默,連話都很少跟他說。
      嘩嘩的水聲連綿不絕,他想走進浴室去問個清楚,一轉頭卻看到一只雪白的紙袋,就擱在門邊,和沈智的包放在一起。
      他盯著那包看了數秒鍾,然後走過去打開,看了一眼裏面的東西,還有標牌上的那個價格,然後整個表情都變了。
      照平時,鄧家甯是不會想到去翻老婆買回來的東西的,但那紙袋上金色的LOGO顯眼非常,他認得這個牌子,還是沈智給他掃得盲。
      那是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他陪著沈智逛街,沈智在櫥窗前駐足,對一只包流露出戀戀之色,鄧家甯是個節儉的人,很少逛街,根本不識大牌,第一次看到沈智這樣的表情,男人的血就熱了,還說,“喜歡就進去買了,我送給你。”
      沒想到進去一看,那麽小小的一只包,兩萬!嚇得他半天沒出聲,還是沈智看出他尴尬,拉著他就走了,出來的時候他還奇怪,什麽東西做的,居然這麽貴,自此鄧家甯一直對這個牌子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的還有當時沈智說的話,她說,“放心吧,我沒想過讓你買給我。”
      沒想過讓他買,那麽眼前這一萬三千八,是誰花的錢?他不認爲沈智手頭有這麽寬裕,她一個月掙多少錢他知道,年前剛買了那只LV,還是用了她的年終獎,買完之後就算她不說,他也看得出來她心疼了好久,兩個月沒逛街。
      如果這件衣服也不是她買的,那究竟是誰?
      鄧家甯想到這裏,心裏像是被狠狠塞了把石灰,之前撥電話給沈智時,那一遍遍的“您撥的電話已關機”已經讓他胸口發悶,沈智進門之前,他一個人坐了半小時,挂鍾一格格走動的聲音都像是榫頭,一下下敲入他胸口裏所有的空余地方,而現在這最後一擊更是讓那裏面變得連一絲縫隙都沒有,整個人都膨脹欲裂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沈智出來了。
      沈智穿著浴袍,擦著頭發,看到他一手抓著那條裙子,另一手扯著標簽牌,立刻就急了。
      “誰讓你動我的東西的?放下來,都扯壞了。”
      她急的是那個標牌,真扯壞了叫她明天怎麽退?可同樣的一句話,落在鄧家甯耳裏卻是另一種滋味。
      沈智有問題,再怎麽淡漠的夫妻都還是夫妻,同在一個屋檐下,對方的變化不用明說,自然感覺得到,他覺得沈智不對勁已經很久了,尤其是今天。
      鄧家甯強壓著聲音問了句,“這是你今天買的?”
      “不行嗎?”看到裙子的同時,沈智眼前又浮現出唐毅與王梓琳立在一起的情景,這畫面讓她煩躁,鄧家甯的語氣更加重了這一點。
      26#
       樓主| 发表于 2010-7-2 07:44:40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1.3)

      鄧家甯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加班晚歸,她突然帶回的奢侈大牌,她抗拒回答問題的態度,這一切都像是點燃導火索,讓他最後一絲忍耐消失殆盡。
      “這就是你加班的成果?沈智,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撒謊也要記得撒得圓一點。”
      一年多了,沈智早已習慣了鄧家甯在她面前的謹小慎微,這一聲冷笑立時激起了她所有的怒氣,她的聲音情不自禁地大起來。
      “鄧家甯,你什麽意思?”
      他聲音裏有著壓抑,但更多的是尖銳的怒氣,“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白嗎?是,我做錯一次,可一年了,我在你面前戰戰兢兢一年了,沈智,你不要得寸進尺。”
      “什麽叫得寸進尺?我買件衣服就是得寸進尺了?”
      “一件衣服?一萬三千八,還是在你加班的時候買下來的?你究竟跟誰在加班?在哪裏加班?”
      鄧家甯的面部在尖銳的質問聲中扭曲,沈智不禁也冷笑了,“鄧家甯,你不用這麽繞彎子,不如直接問,你是不是跟男人一起出去了?這是不是男人買給你的?”
      “那麽是不是?”他打斷她,並且逼近一步。
      沒想到他真的說出這句話來!
      這個男人,追求過她,懇求她給他一個與她共度一生的機會,與她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然後呢?然後他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用最無恥的行爲深深傷害了她,他的淚水和忏悔猶在眼前,但現在,現在他又來質問她!毫無理由地!用一種像是在審判她靈魂的口氣與表情來質問她,像是她已經給他帶來了莫大的羞恥與侮辱,而且證據確鑿。
      他憑什麽?
      沈智看著面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心冷了,凍到冰點,再不想多說一個字,轉身就往自己的臥室走,不想手腕一沈,卻是被鄧家甯從後拉住了。
      “沈智,你別走,把話說完。”
      “放開,我沒話跟你說。”
      他懷疑她,他竟然認爲自己有資格懷疑她!不用說了,她不想與他再多說一個字。
      鄧家甯沒有放手,這是他的老婆!沈智穿著浴袍,頭發還是濕的,被他抓住的手腕纖細滑膩,她的身體,她的皮膚,她的頭發眼睛牙齒乳房,這一切都是他的,只要一想到這一切可能被其他男人碰到過,或者有被別人碰到的可能,再懦弱的丈夫都會因此發瘋。
      不,他絕不允許,一絲的可能都不允許!
      “放開我。”鄧家甯的眼神不對,沈智略感驚懼,並且開始掙紮。但她的掙紮起到的是反效果,鄧家甯不但沒有放手,還更緊地將她抓住,把她拖向自己。
      沈智力弱,再怎麽都掙不過男人,他俯下頭,氣息一陣陣噴到她臉上,鄧家甯在外面不知吃了些什麽,口氣濃重,身上還有煙味,混雜的味道伴著粗重的呼吸聲,還有那雙血紅的眼睛,這一切都讓沈智恐懼到極點。
      浴袍被強硬地扯開,她的身體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客廳裏鋪著木質的地板,她跌倒在地上,背後冷硬無比,沈智尖叫,但嘴立刻被他的堵住,她咬他,但他已經收回舌頭,並且狠狠地壓住她的嘴唇,用力之大,幾乎讓她窒息。
      兩人再沒了一點掩飾,肢體糾纏,就好像是一對野獸,壓制著,反抗著,搏鬥著,最後還是鄧家甯占了上風,被進入的時候沈智只覺下身劇痛,毫無快感,只有羞憤和恥辱如同巨拳揮至臉上。
      看吧,這就是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她的報應!
      沈智在這一刻終于絕望,放棄了所有掙紮,雙目緊閉,四肢癱軟,黑暗中淚水長流。
      一切過去之後,沈智沈默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身上處處僵硬疼痛,她的第一次努力還未成功,鄧家甯已經清醒過來,帶著滿臉的羞慚想去扶她,但被她一把推開了。
      “別碰我。”
      “沈智……”
      沈智漠然地看了這個陌生人一眼,再也不吐一字,轉身走進浴室,機械地打開水龍頭,讓水從頭到底地澆透自己。
      夠了,她受夠了!
      出來的時候鄧家甯仍守在門口,看到她就想開口。
      沈智看著他,目光冰冷,陌生,他所有的聲音都被她這樣的目光切斷,最後竟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進了臥室。
      白色的臥室門在沈智身後合起,然後咔哒一聲,鎖上了。
      27#
       樓主| 发表于 2010-7-5 06:19:58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2.1)
      田舒給沈智電話,但是沒有開機,她奇怪地看了一眼手機,又問李兆文。
      “今天是周一嗎?”
      李兆文正在吃早餐,回她一句,“不是,今天周二,怎麽了?”
      田舒就笑了一聲,“你看我,一直待在家裏,星期幾都不知道了。”
      “是啊,你這個太太做得,山中歲月長啊。”李兆文一笑。
      李兆文很久沒跟她這麽親昵地開玩笑了,田舒頓時高興起來,對丈夫說,“你今天不忙?我們去看電影吧,好久沒一起出去過了。”
      “太太,今天是周二。”李兆文站起來,“看看我的日程表吧,針都插不進,要不你找朋友一起去看,順便喝個下午茶。”說完轉身往外走了,留下田舒坐在寬大的餐桌旁,一臉失望。
      李兆文坐上車之後電話就來了,對方在那頭說了許久,他應了幾聲,最後笑出來了,“是嗎?這麽厲害,一點余地都沒有?”
      那頭是獵頭公司的人,歎著氣回答,“是啊,我沒遇到過像那位關小姐這麽難打交道的人。”
      “這樣吧,我親自和她談,談起條件來也比較方便。”
      “我提過了,她一口拒絕。”
      “就說是你約她,找個時間吧,這你總做得到吧。”
      那頭笑了兩聲,通話結束,李兆文合上電話之後望向前方,嘴角帶點笑。
      關甯,有意思,他倒要看看,這麽固執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沈智的手機一直都沒有開。
      她整夜緊鎖著臥室的門,獨自躺在床上,黑暗中蜷縮著自己的身子。鄧家甯去上班前在門外敲了許久,輕聲叫她的名字,又說他買了早餐,就放在餐桌上。
      沈智沈默地聽著門外的所有聲音,緊緊咬著牙齒,一聲不發。
      一切沈寂下來之後她才慢慢放開自己的身體,用一個姿勢蜷縮了一夜,她覺得自己每一寸骨節都在呻吟,就連牙齒都因爲太久的緊咬而發痛。
      多可笑,結婚兩年,她已經不認識鄧家甯了。
      他曾是那個相親飯桌上對她露出羞澀笑容的男人,曾是在新婚之夜抱著她歡喜入眠的男人,曾是在她確診懷孕之後在醫院門口開懷大笑的男人,但是後來發生了什麽?
      她想起他出軌之後爲自己辯駁的樣子,在她家鐵門外流著淚下跪的樣子,候她晚歸時懷疑陰郁的目光,還有昨夜,昨夜在她身上猙獰的表情,這一切都猶如夢魇,讓她感到窒息。
      一個人怎麽可能有這麽多完全不同的面貌,如果與他繼續生活下去,她還要忍受這樣可怕的事情多少次?
      陽光從緊閉的窗簾縫隙中射入,沈智知道自己不能再躺下去了,掙紮著伸手去摸電話,開機,撥公司的電話。
      伊丽莎白张听到她的声音就说,“你丈夫之前打过电话来替你請假了,既然病了,那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不过明天有个重要例会,你尽量过来参加吧。”
      “我丈夫?”
      “是啊,怎麽了?”伊麗莎白張的聲音裏透出些酸溜溜的味道來,“你丈夫挺關心你的啊,還跟我說以後不要讓你加班到這麽晚,沈智,看來以後我給你安排工作的時候,還得聽聽你家屬的意見。”
      “不,他不是這個意思。”沈智幾乎要冷笑起來,看吧,這才是真正的鄧家甯,她的丈夫會做的事情。
      清早才能確認她昨晚究竟做了些什麽,這對不得不熬過一個漫長的晚上的鄧家甯來說,真是一種折磨,不過最後的答案終于讓他滿意了,若非如此,她怕今早的他就是另一種樣子的了。
      沈智擱下電話之後又在床上呆呆坐了一會,片刻之後電話又響,屏幕上跳動的是母親家的號碼,她接起來,說話前先咳了一聲,怕被母親聽出自己的異樣。
      “媽,什麽事?”
      “小智,你快回來一趟,安安發燒了,我剛才想抱她去醫院,可下樓梯的時候扭了腳,現在動都沒法動,家甯的電話又打不通。”母親的聲音在那頭又急又快。
      第三章(2.2)

      沈智趕到家的時候發現弟弟也趕回來了,安安是昨天半夜開始發燒的,沈智母親在衛生所工作過,家裏什麽常備藥都不缺,原本覺得小孩子發燒沒什麽,吃點藥捂一捂就過去了,沒想到到了早上反而溫度更高了,想自己帶孩子去醫院看的,可抱著孩子下樓時卻扭傷了腳,整個腳踝都腫了,不得已,只好給女兒打電話讓她過來。
      沈信有車,母親固執地不肯去醫院,說扭了一下自己在家冷敷處理就行,讓沈智快帶著安安去檢查,沈智無奈,只好抱著孩子跟弟弟下樓走了。
      車在路上的時候沈信的電話不停地響,他接了一次,說他馬上到,然後就挂了,再來他就看一眼號碼,不接了。
      沈智抱著身上火燙的女兒,一邊心急如焚一邊還要關心弟弟,“怎麽了?是不是公司裏有急事?”
      “在趕一個項目,客戶特別麻煩。”
      “那你別送我了,快回公司去吧。”
      “沒事,兒童醫院就快到了。”沈信摸摸安安的額頭,露出擔憂的表情,“安安,不難受哦,舅舅帶你去看醫生。”
      沈智歎口氣,把頭靠在弟弟的肩膀上,“辛苦你了,一會兒到了你就走吧。”
      沈信點頭,想想又皺著眉頭說了句,“姐夫在幹嗎?剛才媽打了好多電話他都沒接,要不你打一個給他,讓他過來接你們。”
      鄧家甯不接媽**電話?他是不敢接吧。
      沈智沈默,漸漸鼻梁酸澀,半張臉還靠在弟弟的肩膀上,悶聲說了句,“知道了,一會兒再說吧。”
      沈信覺得自己姐姐今天有點奇怪,肩膀動了動,問她,“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姐夫又讓你不舒服了?”
      沈智知道自己弟弟對鄧家甯的態度,但這個時候她實在不想多說什麽,能說什麽呢?跟自己還沒結婚的弟弟訴苦,說鄧家甯昨晚把她給強奸了?
      算了,這種事情她實在說不出口,更何況就算說出來了,沈信又能幫上什麽忙?難不成還真的替她把鄧家甯給揍一頓?
      沈智什麽都不說,沈信也來不及多問,他公司裏確實催得急,只好把她們放到醫院就走了,臨走還囑咐沈智隨時告訴他情況,自從父親去世之後,沈信一直把自己作爲家裏唯一的男丁,一開始操心母親和姐姐,後來又加上一個小侄女,男人的責任感哪,讓二十出頭還是單身的沈信像個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負重族。
      沈智抱著女兒沖進醫院挂急診,挂號的地方排著長龍,醫院裏到處都是孩子的哭鬧聲,現在的孩子都是家裏的寶貝疙瘩,一個孩子看病,身邊往往老老小小圍了一群人,只有沈智,孤零零地抱著個孩子,身上還背著一個沈重的大包,裏面塞滿了奶瓶尿布之類帶孩子出門必需的應急物品。
      輪到沈智挂號的時候她沒法不手忙腳亂,又要抱孩子又要摸錢包,旁邊有個老媽媽看她可憐,就伸手過來幫她抱了一下安安,沈智付過錢之後謝了好幾聲,可沒走出幾步就聽人家在背後小聲議論。
      “看看,一個人帶孩子到底吃力的吧?現在的小年青結結離離都很忙的,真的有事情了啊,還是得有個男人在身邊。”
      聽得沈智欲哭無淚。
      她不是不可以打電話給鄧家甯叫他過來,但是經過噩夢一般的昨夜,沈智現在最不想看到與聽到的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即使他是安安的父親,她也不想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醫生診斷的結果是急性扁桃腺發炎,沒有床位了,安安只好在急診室外的走廊裏吊鹽水,沈智一直守著女兒,她出來得匆忙,連早餐都沒吃,到了這時候餓得眼冒金星,但安安身邊只有她一個,她也沒法離開去買瓶水或者買一盒餅幹,只好硬挺著。
      醫院的走廊裏擠滿了人,陽光從盡頭的長窗裏落進來,只照到一小塊地方,大樓已經老舊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燈光昏暗,安安哭鬧累了,漸漸睡著,沈智沈默地看著藥水在小小的塑料管中一滴一滴地落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慢慢眼淚就下來了。
      擦眼淚的時候沈智在心裏罵自己,都幾歲了,還一傷心就流眼淚,還是在公共場合,也不怕被人看到。
      流眼淚這樣奢侈的事情,如果要在人前,那一定得有人守著替你擦才好放肆的,否則就是徒惹笑話。
      沈智想自己已經沒這個特權了,鄧家甯,她不想他碰自己,沈信,沈信是自己的弟弟,沒有義務解決她的偶爾神傷,而她想要爲自己擦眼淚的那兩個男人,一個永遠離開了她,一個永遠被她離開,誰都沒有留下。
      28#
       樓主| 发表于 2010-7-5 06:21:43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3.1)
      唐毅迷路了。
      他是開車去赴一個客戶的約會的,榮立置地的老總,委托他們事務所負責新總部的設計,指名要見他,他和事務所裏的一個上海同事一同過去,之後同事先離開了,他又與那位老總聊了一會兒,出來開過幾條街之後就發現自己迷路了。
      上海變得太快了,三五年沒有回來而已,他已經不認識這個城市了,記憶裏熟悉的地方一個個消失,就連他原先的家都已經被連根拔除,建起了最新的高檔住宅區,過去的一切再不得見。
      天陰著,像是要下雨了,路上車很多,紅燈,他在路口停下,一邊給同事撥電話一邊往路邊看,想弄清自己究竟在哪裏。
      十字路口人人形色匆匆,行人在車流中穿梭,許多人站在路邊攔車,可能是許久都攔不到,個個神色焦躁,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喂喂”的聲音,他卻沒有回答,一動不動地望著路口,整個人都靜止了。
      路口有個女人獨自抱著孩子立在那裏,背著個碩大的包,神色疲憊,眼睛一直望著車流過來的方向,也想攔車,但是車少人多,總是被人搶去,她也不出聲,沈默著,後來慢慢把臉貼在孩子的臉上,頭發落下來,遮去了半張臉。
      那個女人,是沈智。
      身後有喇叭聲,聲聲尖銳,伴著大燈閃爍,跳轉綠燈了,唐毅不能再停留下去,踩油門的時候他跟自己說,是沈智又怎麽樣?現在她跟他還有什麽關系?但是眼睛不聽使喚,他控制不住地看著反光鏡裏的那兩個身影,漸遠漸小,最後被人群以及車流吞沒。
      等唐毅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從下一個路口轉回了剛才的方向,生生繞了個圈子。
      第三章(3.2)

      沈智快要累垮了。
      她知道在兒童醫院門口攔車是很難的,但從未像今天這樣難過,開過來的永遠是亮著紅燈的載客車,偶爾有一輛空閑的,也總是有人先她一步拉開車門。爲了避開醫院門口的人群,她已經抱著女兒向前走了整整兩個路口,但情況仍舊糟糕。
      安安被包裹在溫暖的薄毯中睡得香甜無比,她的一雙手卻已經在重負下變得麻木,當面前下客的空車再一次被人從後沖上來搶先把住車門的時候,沈智放棄了,退後一步,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女兒,慢慢把臉與她的貼在一起,無限疲憊。
      一輛車在沈智的跟前停下,然後車門開了,有人跳下來,走到她面前說話。
      “上車吧,我送你。”
      這聲音!沈智猛擡頭,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不是沈智第一次聽到唐毅說這句話,事實上,這是沈智這麽多年來最不能忘懷的句子之一。
      送她回家後的第二天開始,唐毅又恢複了過去的樣子。
      也就是說,仍舊當她是那個與他毫無交集的普通同學,面對面走過也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沈智有些沮喪,她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變成這樣,她還以爲即使唐毅沒有立刻轉變對她的態度,至少也會感謝她爲他死守住了秘密——雖然那個秘密是她自己跑去發現的。
      十七歲的沈智決定放棄坐兩站公車回家的老習慣。
      沈智與唐毅當然不是住在同一個小區裏的,但是他們回家的方向是一樣的,沈智之前一直是坐車回家,兩人從未有所交集,所以當唐毅在路上突然發現獨自走著的沈智時,最初的感覺是詫異。
      唐毅沒有很快做出反應,自從那次他將她送回家之後,就連他的母親都注意到了那個女孩子,還問他。
      “那是誰家的女孩子?”
      “我同學,一個班的,普通同學。”唐毅加重了最後那幾個字的語氣,他母親聽完欲言又止,但到最後也沒說出什麽來。
      唐毅知道母親想說什麽,沈智這樣的女孩子,不是他應該與之交往的,他才十七歲,但生活讓他比任何一個同齡人都想得更多,這麽明顯的事情,不用人提醒。
      但不斷在他面前出現的沈智讓他煩惱,她一直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他一言不發地從她身邊經過,還笑嘻嘻地跟他招手,等他離開之後卻苦下臉來,捶捶腿繼續獨自向前走。
      如是三兩天之後,唐毅終于忍不住了,停下來問她,“爲什麽不坐車了?”
      “不想坐了,想走路。”
      他無語,繼續向前騎,踩了幾下再回頭,正看到她苦下臉來的樣子,經不住覺得頭疼,心卻軟下來了,還很想笑,亂七八糟的感覺。
      唐毅歎氣,最後說了句,“上來吧,我送你。”
      沈智的眼睛亮了,嘴裏卻說,“是你先說的哦。”
      “坐不坐?”
      “坐啊。”十七歲的沈智答得無比滿足。
      29#
       樓主| 发表于 2010-7-6 07:58:37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3.3)

      沈智坐上了唐毅的車子,SUV,車身高大,跟沈信的小凱越完全是兩種概念,讓她上車的時候不得不扶了一把車門,孩子被唐毅接過去了,坐定才交回她的手裏。
      這是唐毅第一次抱這麽小的孩子,安安已經醒了,打了個呵欠,看到陌生的臉扁了扁嘴巴,回到媽媽懷裏又安靜下來。
      他看這個小孩,小小的嘴巴,大大的眼睛,像沈智,渾身都是軟綿綿的,也像沈智——過去的沈智。
      現在的沈智,渾身都像是罩著一個傷痕累累的殼子,那個柔軟的,愛牽著他的手的女孩子已經完全消失了,就像他過去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再沒有一絲影子留下。
      “謝謝。”沈智低聲說。
      車窗外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透明的玻璃上蜿蜒如淚痕,她累了,過長時間的負重,久候的疲憊,持續的饑餓,這一切都在坐定的那一秒爆發開來,讓她身心俱疲,連該在他面前戴起的面具都無法找到。
      “孩子病了?”他看到她手裏拿著的印著醫院名字的塑料袋。
      “恩,發燒,剛吊完鹽水。”她低著頭,摸摸安安的頭發,借此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爲什麽只有你一個人?唐毅想這樣問,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說出來的是一句全不相幹的問句。
      “你……燙傷了?”
      沈智愣住,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脖子,“你怎麽知道?”
      唐毅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又不好收回,只能咳嗽了一聲,看著前方說話,“聚會那天,我看到的。”
      他看到了,朝夕相處的丈夫視若無睹的傷痕,他竟然看到了。
      沈智猛地鼻梁一酸,安安卻在這個時候哭鬧起來,唐毅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頓時有些緊張,“怎麽了?她是不是又不舒服?”
      沈智回過神來,抱著孩子不敢看他,她竟覺得害怕,唐毅的緊張帶給她太多的回憶,讓她恍惚間以爲自己仍是那個被他緊張,被他關心的沈智,但現在已經不可以了,是她自己放棄的,這一切已經不再屬于她了。
      女兒的哭聲在繼續,沈智低頭打開包,“不是,她是餓了,我帶著奶瓶。”
      唐毅看著沈智打開大包,裏面全是五顔六色的奶瓶尿布,看得他眼花缭亂。
      “就這樣吃?”孩子哭聲不絕,沈智在身邊忙碌,唐毅握著方向盤不時看她們一眼,然後終于忍不住挑眉問了一句。
      “不是。”沈智萬分不好意思,“我得找點溫水沖一下,你把我放下吧,我找個路邊超市要點水,就街角那個可的便利好了,一會兒你先走吧,耽誤你時間了,我們自己可以的。”
      沈智一邊哄孩子一邊忙活,嘴裏不知不覺說了一大串,沒想到唐毅把車往路邊一靠,然後從她手裏把奶瓶接了過去,直接開門下車。
      “我自己來就好了。”沈智急得在車裏叫。
      “你們等著,外面下雨。”他丟下這一句,然後筆直往超市裏去了。
      可的便利裏只有熱水,唐毅一個大男人拿著奶瓶的樣子很好笑,阿姨沖水的時候都是笑眯眯的,還教他買那種礦泉水兌一下比較好,唐毅被她笑得尴尬,轉頭看到自己停在路邊的車子,車膜是深色的,隔著陰冷細雨也看不清車內的一切,但他眼前卻清晰浮現沈智抱著孩子的樣子,臉貼著臉,頭發落下來,疲憊到極點。
      耳邊還有超市阿姨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唐毅卻立在貨架前出神了。
      被燙傷,獨自帶著孩子看病,身邊沒有一個人幫忙……
      沈智,你這兩年,究竟在過什麽樣的生活?
      第三章(3.4)

      唐毅帶著一大袋東西回到了車裏,沈智接過奶瓶之後看得一愣,還問他,“你餓了?”
      唐毅沒說話,一樣一樣從袋子裏把東西拿出來,“你吃過沒有?要是餓了,吃一點。”
      安安已經不哭了,抱著奶瓶喝得正香,沈智餓得兩眼發花,反正今天已經是這樣了,丟臉也好,尴尬也好,吃飽了再說,想到這裏,她索性不再客氣,接過來就吃,嘴裏咬著面包,一口牛奶喝得急,差點嗆到。
      唐毅坐在駕駛座上,正准備擰開一瓶水,聽到聲音一側頭,來不及思考手就伸出去了,拍在她的背上,還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慢點,小智。”
      慢點,小智。
      兩個人同時沈默了,唐毅慢慢收回手,沈智僵硬地轉過頭去,車廂裏只剩下安安的聲音,咿呀奶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30#
       樓主| 发表于 2010-7-7 08:00:33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4.1)
      唐毅第一次叫出這兩個字,是在沈智父親去世以後。
      沈智的父親是突然去世的,非常慘烈的車禍,還是在回家路上發生的,悲傷來勢洶洶,沈智已經不記得那一天裏確切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了,只記得全家一直在醫院裏等待到淩晨,醫生宣布死亡的時候她身邊是突然垮下來的母親,和一瞬間沈默下來的弟弟。
      再怎麽沒心沒肺的孩子,面對已經崩潰流淚的母親的時候,都會一夜之間長大成人的,沈智就是這樣。她害怕那個時候的媽媽,她讓她和沈信都覺得,父親去世之後,他們說不定也會同時失去母親。
      沈智不敢不堅強,她連哭泣都不敢,害怕自己的眼淚會加重母親的痛苦,她蜷縮在床上,整夜整夜地聽到母親房裏傳出來的撕裂般的悲泣聲,還有才十五歲的沈信,半夜偷偷到她房間裏,哽咽著問她。
      “姐,我們怎麽辦?”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沈智也想有人安慰自己,想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放肆地痛哭一場,想有人站在她身邊對她說一切都會沒事的,但是沒有,父親死了,母親垮了,弟弟還小,家裏一片愁雲慘霧,還有走馬燈般來去的陌生親戚在她家指手畫腳,沈智第一次嘗到孤立無助的滋味,仿佛整個世界都落下來了,落在她的肩膀上,壓得她寸寸欲碎。
      沈智沒想到會在自家小區門口看到唐毅,雨天,她在傍晚的時候送走最後幾位親戚,一回身看到他推著自行車立在她家小區門口的轉角處,身上還穿著雨衣。
      唐毅在雨中問她,“什麽時候回學校?”
      她立在他面前,許久都沒有動彈,慢慢眼眶紅了,低聲說了句,“唐毅,我爸爸沒有了。”
      他“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沈智的父親去世了,唐毅還是從田舒那裏知道的,他最初只是覺得奇怪,奇怪沈智爲什麽沒有來上學,後來就開始擔心,放學之後攔下田舒問了一聲。
      “沈智为什么請假?”
      田舒倒是没想到唐毅会跑来问关于沈智的事情,他们不是一直不对盘的吗?但她吃惊之余还是答了,“她爸爸去世了,车祸,说是要請一个礼拜的假吧。”
      他聽完便轉身走了,留下田舒立在原地不明所以,然後他就去了沈智家,他不知道沈智確切住在哪一棟樓裏,每天她都在小區門口跳下他的自行車,對他笑著擺擺手,然後腳步輕快地奔了進去,他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立在這兒漫無目的地等著,等著看到她一眼,等著讓自己的心能夠因爲這一眼安定下來。
      沈智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到唐毅的雨衣下的,他一定是等了很久了,身上一片冰冷,但她卻覺得是暖的,碰到之後就不想再放開,忽然間就忍不住哭了,臉埋在他的胸口,淚如泉湧。
      唐毅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他的父親出事之後,也有人對他們母子表示過同情,但他從未覺得自己需要過那些,不但拒絕,而且覺得厭惡。
      只要他還可以承受,就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但是現在,沈智在他的雨衣下抱著他哭泣,這樣的悲傷讓他無措,他想自己是不該來這裏的,但身體卻不能控制,胸口被她靠著的地方變得滾燙,還有那顆心口上的痣,像是要被她的眼淚燃燒起來,他深深地呼吸著,終于伸出手,小心地擁抱並且拍撫了她,懷裏感覺很滿,感覺不止有她,還有數年前不知所措的自己。
      沈智貪戀這個擁抱,男孩身上幹淨的味道,還有小心的拍撫,這一切都讓她感到安定,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人在意她的感受,還有人陪伴著她。
      他說,“沈智,別哭了。”
      她哽咽著,沒有應聲。
      他過了許久才又說話,仍是相同的句子,但是喚了她的小名。
      他說,“小智,別哭了。”
      只有一個男人這樣叫過她,就是她剛剛去世的父親,沈智聽完,“哇”一聲,放聲大哭,雙手卻更緊地抱住唐毅,再也不肯松開。
      他被她抱得渾身都像是有一股熱血沖了上來,他想安慰懷裏的這個女孩,想她不要哭,想她一直是高興的,笑著的,至少在他身邊時這樣的。
      他這麽想著,然後有一股力量迫使他伸出雙手,在雨水與淚水中,緊緊擁抱了沈智。
      第三章(4.2)

      唐毅繼續開車,身邊沒了聲音,他在紅燈前停下,側頭一看,才發現身邊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已經睡著了。
      安安是吃飽了,握著奶瓶眼睛就合上了,歪頭躺在媽媽臂彎裏,睡得像只小兔子,沈智卻是太累了,一夜未眠,再加上一整天的疲勞饑餓,好不容易吃得飽了,立刻睡意濃重,再加上車裏暖風一吹,她原本想好了不能睡著的,沒想到念著念著,眼睛就閉上了。
      她睡得這麽好,讓他想起她過去在他身邊入睡的時候,像個孩子似的臉,現在卻多了一張一模一樣的小臉,遺傳真是神奇的東西。
      他想起自己一直都沒有問過她現在的住址是哪裏,但這時候他也無心再開下去了,索性把車轉入一條安靜小路上,就這樣停下了。
      沈智睡得無知無覺,頭發落在肩膀上,脖子上的紅痕已經褪下去了,只留下隱約的一點色差,因爲抱著孩子,手腕從衣袖裏露出來,仍是沒什麽肉,像是比過去更加細弱了,他再看了一眼,突然地皺了眉,唇角抿緊,就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怎麽了?爲什麽就連她的手腕上都是有傷的,他怕自己是看錯了,伸手將她的手拿過來仔細看了一眼,確實瘀青一片,而且這樣的痕迹,是被人大力握出來的吧?
      不應該猜想的,但是他實在克制不住,這一刻的唐毅,不解、忿怒、猜疑,然後,不自禁地心亂如麻。

      沈智是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弄醒的,睜開眼居然發現自己仍在唐毅的車上,窗外下著雨,雖然是下午,但光線仍是有些暗,她定睛看了面前的畫面一眼,又覺得自己是眼花了,揉了揉再看,還是那個畫面。
      唐毅竟然在哄孩子,哄得還是她的女兒,安安。

      唐毅抱過安安就有些後悔了。
      沈智睡得太沈了,手不自覺地松開,安安就從她身上滑了下來,他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將她接了過來,原本想把孩子放到後座上讓她繼續睡,但安安竟然醒了,開始在他手中掙紮。
      這小小的孩子渾身都是軟的,沒有一處可以著力的地方,他之前只抱了一下就覺得艱難,現在沒人可以接手,額頭汗都出來了,眼看著安安扁嘴要哭,他情急之下只好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搖晃,小心翼翼地哄她。
      “噓,不要哭,乖啊,不哭不哭。”
      沈智醒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震驚之後撲哧一聲笑出來了,一起出來的還有眼淚,怕他看到,趕緊雙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順便把睡亂的頭發全都往後撥,讓自己清醒地露出整張臉來。
      “對不起,我睡過去了,我來吧。”她向女兒伸出雙手。
      唐毅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的手腕上,沈智也看到了那片淤青,她自己之前都沒注意到這裏,突然見到不禁一驚,立時無措,再沒臉去看他的目光,只想把手腕藏起來。
      “幾點了?耽誤你這麽久,我還是自己回家吧,這裏應該比較好叫車。”沈智接過孩子,把手藏在安安身上的小毯子後面,匆忙說了這一句。
      她不想他看到,那他就應該裝作沒看到。
      唐毅轉頭,手指放到方向盤上,不知不覺握得太緊,指甲碰到了掌根,微微刺痛。
      “下雨天,我送你們,告訴我地址。”
      “我去媽媽家,離這兒已經不遠了。”沈智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奇怪車怎麽會停在這裏,但是兩側街道熟悉,卻是她與他過去經常走過的地方。
      “好。”
      好什麽?她的意思是這麽近她就自己回家好了,沈智還來不及說話,電話鈴已經響了,她伸手去摸手機,看到號碼又是一震。
      鄧家甯,是鄧家甯撥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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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8 07:26:07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5.1)
      沈智抱著安安走出兒童醫院之前已經給母親和沈信去了電話,告訴他們孩子沒事,她正叫車回家,讓他們都不要擔心,至于鄧家甯,他一直都沒有與她聯系,她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沒想到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了,沈智看著電話沈默,鈴聲持續地響,安安奇怪地看著媽媽,唐毅也在看她,然後低聲說了句,“電話。”
      她“哦”了一聲,仿佛如夢初醒,終于把電話放到耳邊。
      “沈智,你在哪兒?”鄧家甯的第一句話。
      這聲音一入耳沈智就無法克制地想到昨夜發生的一切,冰冷的地板,鄧家甯嘴裏噴出來的酒和食物的味道,還有他在她身上猙獰的表情,她艱難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開口,“車上。”
      “車上?這麽安靜?出租車嗎?我打電話到家裏沒人接,有點擔心,你去哪兒了?晚上我會早點回來,我們倆好好談談,行不行?”鄧家甯的聲音裏有著懇求。
      沈智無限疲倦,“我去哪兒了?我媽沒有給你電話嗎?”
      鄧家甯噎了一下,早上丈母娘是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他沒敢接,他怕沈智的母親是向他興師問罪來的,沈智媽媽表面冷靜,其實做出來事比誰都絕,就像上一次讓他當衆跪了一個多小時那樣,要是在電話裏說得不滿意了,說不定就會沖到他單位跟他當面理論幾句,就算是在電話裏,他在單位上班,辦公室走廊裏沒一個地方不是耳朵,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能說什麽?
      但昨晚的事情鄧家甯也知道自己是做得過頭了,尤其是早晨打電話到沈智公司確認她昨晚確實是在加班之後,這讓他一天都是惴惴不安的,到了下午再也憋不住了,先撥電話到家,卻是沒人,撥沈智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想好了無論如何都要求沈智原諒自己這一次。
      他那麽沖動,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爲他愛她?
      “沈智,昨晚是我不對,今晚我早點回來,我們一家三口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我來燒吧。你一個人出去的?什麽時候到家?”
      沈智不語,安安已經完全醒了,又對唐毅擱在側手邊的儲物匣中的遙控車匙産生了興趣,小身子不安地扭動,伸手想去抓,沈智一手拿著電話,另一手抱著她,一下沒抱住,她已經半個身子往駕駛座那兒掉了過去。
      唐毅正沈默地開車,這一下被嚇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猛地踩刹車,一只手抓住小孩,沖口說了一句,“小心孩子!”
      沈智也驚叫了一聲,丟下電話就去抱孩子,等抱穩安安再撿起電話來看時通話已經斷了,她也沒有再撥回去,直接把電話放進口袋裏,雙手抱著孩子再也不放開。
      安安完全不知道自己給兩個大人帶來了多大的驚嚇,只是接下來的時間裏滿足地玩著車匙上垂下的金屬LOGO吊墜,車廂中一直沈默,沈智知道自己該覺得尴尬難耐,如坐針氈,但事實卻是,她腦中一片空白,前所未有的暖和,安定,就像她仍是個少女的時候,累得快要跌倒在地上,然後他來了,解決她的一切煩惱,接過她的一切負擔。
      即使她知道,這一切只是暫時的幻覺,但有一分鍾,就讓自己享受這幻覺一分鍾,即使只有一分鍾,也是好的。
      第三章(5.2)

      小區門口到了,沈智低聲開口,“謝謝,到這裏就好了。”
      唐毅點頭,把門鎖開了,沈智抱著孩子下車,他並沒有什麽動作,沈默地坐在駕駛座上,她一直都沒有看他,下車後反手合門,突然被他叫住。
      “沈智。”
      沈智僵了一瞬,他卻不再說話了,她喘口氣,拔腿就往前走,逃一樣。
      “沈智。”身後有車門開合的聲音,又是唐毅叫住她的聲音,沈智不能不站住腳步,唐毅三兩步走到她面前,低聲吐出兩個字。
      “鑰匙。”
      沈智低頭,果然,唐毅的車鑰匙還握在安安手中,她略有些窘,伸手想從女兒手裏把鑰匙拿過來,但安安正玩得高興,根本不肯放,被人搶去還扁起嘴來,眼看就要哭。
      才跟她們相處了這麽一小會兒時間,唐毅已經很習慣哄這個小孩子了,當下幹脆地把鑰匙上垂著的金屬吊飾卸下來,放回安安手中,知道這孩子愛看笑臉,還對她笑笑。
      “拿去吧。”
      沈智才想說不要,他已經轉身回車上去了,背對著她擺了擺手,再沒有回過頭。
      雨已經停了,地上潮濕,清冷空氣中有朦胧的霧氣,黑色大車很快地從眼前消失,沈智抱著女兒茫然立了一會兒,一時分不清之前發生的一切是真是幻。
      “沈智。”又有人叫了她的名字,聲音很沈,沈智忽然覺得冷,轉身的時候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她回身,看到立在她身後陰影大門陰影中的男人,她的丈夫,鄧家甯。
      32#
       樓主| 发表于 2010-7-9 06:59:22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如梦一场
      早知道是這樣,如夢一場,但就算是一場夢,她也想把它做完。

      第四章(1.1)
      沈智看到鄧家甯之後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是不是看到了唐毅?如果看到了,鄧家甯會幹什麽?
      但是鄧家甯向她走過來時的第一句問的卻是安安,低著頭,眼睛看著女兒,都沒有跟沈智對過目光。
      “醫生怎麽說?安安好點了沒有?”他一邊說著,一邊想從沈智手中接過女兒,安安掙紮了一下,沈智就沒有放手,並且心中稍松了一口氣。
      看來他沒有看到唐毅。
      她並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是經過鄧家甯昨天晚上的所作所爲之後,沈智現在如同一只驚弓之鳥,總覺得他會突然做出一些讓她無法接受的事情來——即使令他受到刺激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已經沒事了,還是我抱著吧,你怎麽會在這兒?”
      “剛才電話斷了,我就打給媽了,她說你帶著孩子去了醫院,我聽說媽也扭傷了,就想先過去看看她,剛走到這兒。”
      “是嗎,不放心我。”沈智幾乎又要冷笑出來了。
      “走吧,先去看看妈。” 邓家宁执意接过女儿,又伸出另一只手搂了搂沈智的肩膀,路上有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独自走过,看到这情景就露出羡慕的表情来,沈智却觉得肩膀上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压了一下,本能地一侧,说不出的难受。
      妻子的反應鄧家甯恍若未覺,還邊走邊問,“坐出租回來的?醫院門口很難叫車吧。”
      沈智無意多生枝節,只“嗯”了一聲,上樓走最後幾級台階的時候家裏門已經開了,母親拖著一只腳站在門口,一手扶著牆,看到女兒女婿一起回來露出一個略帶欣慰的表情來,又急著看外孫女。
      “怎麽樣?”
      沈智看得心疼,上前扶了母親一下,又說,“吊過鹽水了,醫生說是急性扁桃體炎,回來路上睡了一覺,現在沒什麽事了,你的腳好點沒?”
      “沒事就好。”沈智母親松口氣,“就扭了一下,我自己冷敷過了,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邓家宁抱着孩子过来说话,“妈,辛苦你了,我去买菜,晚上我来烧吧,这两天我都請过假了,一下班就过来烧饭,你休息休息。”
      沈智母親露出滿意的表情,點點頭讓女婿去了,沈智不語,先把女兒放下,然後脫了外衣。
      第四章(1.2)

      安安吃了點東西,又開始揉眼睛,沈智把女兒放到床上,回頭看到母親立在身後。
      “媽,你別走來走去了,沙發上坐著吧。”
      “小智,你跟家甯最近好點沒有?我看他挺緊張你們母女倆的,知道孩子病了就趕回來,你也別老犟著了,夫妻夫妻,一輩子誰沒個犯錯的時候,有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有些事能過就讓它過去吧,你們好好過日子,我這個老的心裏才放得下啊。”
      沈智看著母親張張嘴,有心想把一切委屈都說給自己的媽媽聽,但母親說話的時候一臉久違的微笑,她話到嘴邊沒了聲音,轉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兒,一口悶氣仿佛是一塊大石摞在胸口,久久都吐不出來。
      沈母的眼光跟著女兒一起落到外孫女身上,繼續說,“你看看安安,有爹媽一起疼才叫好日子,她比你有福氣,你爸他……”雖然過去這麽多年了,但想起早逝的丈夫沈母便情不自禁地傷心,說到這兒又伸手揩了揩眼角。
      沈智歎了口氣,“媽,你別這樣。”
      安安在床上翻了個身,沈智走過去讓她睡好,手一碰到女兒忽然想起什麽,抓住她握緊的小拳頭看了一眼,又皺眉開始翻找。
      鄧家甯正巧推門進來,先對坐在客廳裏的沈母叫了一聲媽,又在臥室門口張望了一下沈智和女兒。
      “找什麽?”
      “哦,沒什麽。”沈智沒回身,背對著他答了一句。
      第四章(1.3)

      晚上沈信進門就聞到菜香,他在門口一邊換鞋一邊就叫上了。
      “今天誰下廚啊?燒得這麽香。”
      鄧家甯圍著圍裙從廚房轉出來,看到小舅子就答了一句,“快好了啊,桌上坐吧,馬上就能吃了。”
      沈信一愣,鄧家甯聽他應了一聲姐夫之後又鑽進廚房去了,他轉頭看到家裏其他人都在,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沈智正往桌上擺餐具,安安坐在客廳當中的兒童塑料地板上玩呢,看到他就試圖撲過來,咿咿呀呀地發出聲音來。
      沈信抱起安安走到沈智旁邊,悄悄問她,“怎麽今天是姐夫在燒?”
      “吃飯吧。”沈智把弟弟按在椅子上。
      飯菜上桌,沈智的母親滿意地看著一桌圍著自己的小輩,腳上也不覺得痛了,邊吃邊給鄧家甯挾菜,還誇他,“這清蒸鲈魚做得不錯。”
      沈信在一邊逗安安叫自己“舅舅”,桌上氣氛和樂融融,只有沈智,一直小心翼翼地拉長袖子按住自己的雙腕,偶爾與丈夫目光相對,看到鄧家甯對她露出的微笑,無法自制地覺得冷。

      吃完以後沈智母親讓兒子洗碗,沈信最不喜歡的家務活就是洗碗,立刻苦了臉,沈智就站起來,“我來吧。”
      “我來我來。”沒想到鄧家甯的動作比她更快,說著就端著碗往廚房去了,還拍了拍她的肩膀。
      母親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沈智只覺得那欣慰的目光刺目到極點,低頭開始收拾桌上剩下的盤碗,低聲說了句,“那我把菜放到冰箱裏去。”
      廚房很小,沈智端著碗進去的時候鄧家甯已經站在水槽前開始洗碗了,水“嘩嘩”地注入鍋裏,洗潔精溢出白色泡沫,沈智打開冰箱,冷氣撲面而來。
      “沈智,謝謝你。”身後響起鄧家甯的聲音。
      沈智僵了一下,回頭看到鄧家甯正看著她,“昨晚的事,你沒告訴媽吧,謝謝,我會補償你的,給我一個機會。”
      沈智不語,鄧家甯低頭洗碗,雙手陷在白色的泡沫中,水聲繼續,冰箱仍舊開著,嗡嗡地輕震,帶來一陣一陣的涼風,廚房門外穿來安安咯咯的笑聲,還有自己母親與弟弟逗弄孩子發出來的聲音,那種所有疼愛孩子的成年人會發出來的,模糊的,沒有意義的,但卻節奏明快、高低錯落的聲音。
      沈智開始恍惚,眼前又有些錯亂起來,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這一切雜亂的聲響中回答了他。
      “我知道了,回家再說吧。”
      回家的路上,鄧家甯抱著孩子,沈智沈默地走在旁邊,沈母住老式小區,路燈昏暗,一盞一盞間隔很長,鄧家甯突然開口。
      “那條裙子……”
      安安正在爸爸懷裏安靜地玩手指,看到媽媽擡起臉來就露出一個笑臉,手張開要她抱。
      鄧家甯哄著女兒不放手,沈智看著三個人在地上被拉長並融在一起的影子,心中一直在翻滾的悶亂像是被一只大手按了下去,用力地按了下去,按到一個角落裏,再不讓它翹起。
      女人,這就是命吧。
      她暗暗一歎,平靜地開口對他說,“我會退掉的,我也不是真想買那麽貴的一條裙子,要不是今天帶安安去醫院,我已經退了。”
      “你要是真喜歡就留下吧,我買給你。”鄧家甯回她,又騰出一只手來,摟住了妻子的肩膀。
      身體的反應比意識來得快,沈智再次不由自主地側了側身子,但丈夫的手握得那麽緊,她這一下完全是無用功。
      “不用,我會退掉的。”她肯定地回答他。
      “今天下雨,車不好叫吧。”鄧家甯慢慢地說。
      沈智躊躇了一下,不知是否該說實話,但是一擡頭看到自己丈夫的臉,路燈陰影中模糊一片,她忽然再次想起昨晚的一切,話到嘴邊又不由自主地收了回來,模棱兩可地答了一句。
      “是啊,不好叫。”
      鄧家甯沒再追問,只是繼續攬著她往前走,沈智暗松了口氣,只是她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她擡起頭來看一眼自己的丈夫的表情的話,會發現他的眼神是多麽複雜,陰郁得令人覺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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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0 09:08:16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2.1)
      沈信非常不喜歡他的新客戶。
      他所在的廣告公司最近接了一個大項目,爲一家國外的時尚公司拍攝一輯電視廣告,對方要求很高,給的價格當然也好,公司就把所有最有實力的技術骨幹都抽了出來,前期一切架構都搞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對方突然來了一個首席設計師,直指他們所作的風格與新一季的設計理念不符。
      風格倒也不算什麽大事,只要要求明確,什麽都可以改,但這位設計師的要求實在太多變了,今天覺得上海街頭很好,明天就想要紐約第五大道,就連廣告模特都換了好幾撥,好不容易出了初片,她又突然來了靈感,要把一切都推翻。
      衆人嘩然,這樣一來,前幾個月就算白忙活了,合同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一半,如果無法按時完成,其中損失誰來負擔?
      沈信是負責後期制作的組長,會議結束之後還在一屋子面面相觑的組員們面前奔出去了,設計師小姐叫王梓琳,開一輛紅色TT,就停在他們公司大門口,不知有多張揚,坐在車裏對他說。
      “是嗎?可是根據客戶要求解決這些問題是你們的責任,不是嗎?”
      沈信壓著脾氣講道理,“對,我們是負責後期效果的,但是所有工作都需要固定的時間量才能完成,況且前期架構都是你們公司認同的,我們只是按照客戶要求來操作,這樣中途提出這麽大的變化,是否能夠考慮一下我們的工作量問題?”
      王梓琳不以爲意,“既然現在風格由我來定,那麽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至于工作量問題,我畫一千張草圖,最後也可能只挑選最滿意的一張,現在又不是要你們出創意,只是按照我的要求修改。容我再提醒你一遍,滿足客戶的要求是你們的工作。”說完竟揚長而去,只留給沈信一個車屁股。
      旁邊有人拍他,是另一個項目組的同事,“別氣了,人家大小姐,說什麽是什麽吧。”
      “什麽叫把原先分散的總和起來,這裏面要花多大的代價她明不明白?要改也行,可我看她這樣,今天一個主意,明天又來一個,改完了一會兒又說不要,我們難不成跟在她屁股後面瞎忙活?”
      “瞎忙活也得忙活,人家是說了算的。”
      沈信不信,“她才幾歲?什麽說了算,我看就是一個來玩的。”
      同事是個快四十的中年男人,聽完哼哼了兩聲,“我有朋友在那家公司裏做的,人家說了,這位小姐來頭不小,家裏占著董事會的席位呢。”
      沈信聽完一言不發,掉頭就回公司裏去了。
      不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出來擺譜嗎?有本事不要靠父母,什麽玩意兒。
      沈信在後期制作這方面技術非常好,技術好的人都有些傲氣,之後他就很有些看不起王梓琳,事情還是做的,但對她就有些愛理不理的,王梓琳又不傻,怎麽會感覺不出來?她從小被嬌寵大的,習慣了被別人捧著,現在居然冒出來一個不待見自己的,心裏頓時有些不舒服,跟唐毅提了兩句,唐毅就說。
      “這兄弟挺牛氣的啊,有空認識認識。”
      說得王梓琳笑著用手掐他,“你故意氣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唐毅正畫草圖呢,被她掐得沒法做事,只好扔了筆問她,“要訴苦是不是,我洗耳恭聽,先從他叫什麽開始吧。”
      王梓琳哼了一聲,“沒記住,懶得記,誰跟你訴苦了,這點小事,我搞得定,反正做不到我的要求就別想我說過,就這麽著。”
      第四章(2.2)

      王梓琳百般挑剔,到了片子最終定案之前,老板終于坐不住了,單獨找沈信談了一次,聊的就是這個項目,臨了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
      “小沈啊,你技術上是不錯,不過有時候也要注意與客戶的關系,我們到底是提供服務,客戶滿意才有好的口碑,你說是不是?”
      沈信這兩個月來做得是火冒三丈,這時一聽就火了,“這樣吧,如果客戶真的不滿意我,那就換人,我可以放棄這個項目。”
      老板懷柔了,“換什麽?現在不都做得差不多了,對方沒說不滿意,也快到最後交付的時候了,換了別人獎金給誰?你虧不虧啊?下回王小姐過來了,你記得說話的時候委婉點,多露露笑臉,來,嘴角,眼睛,哎,就這樣。”
      沈信的老板是個典型的笑臉胖子,平時跟沈信的關系也還行,在他面前這麽一擠眉弄眼,沈信原先的氣立時瀉了下去,再也板臉不起來,老板接著又說,“這幾個月都熬過來了,人家大公司,第一次跟我們合作,我們也正好用這個機會打打知名度,要是做得好,明年的單子就有保證了,記得啊,搞好關系,給人家留下好印象。”
      沈信氣得笑,“這麽看得起我?要不要賣藝又賣身?”
      老板眯著眼睛嘿嘿笑了兩聲,“賣笑就可以了,賣身的事情,留到下次接更肥的客人吧。”
      話是這麽說,但是等當天晚上再次見到王梓琳的時候,沈信仍是微笑不起來,剛熬了三五個通宵,沒有臉部僵硬已經是他的本事了。
      王梓琳並不是故意這麽晚跑到沈信公司來的。
      下午的時候她剛在討論會上跟沈信針鋒相對了一回,提出的種種要求羅列一長串,就連她這邊帶去的幾個人都露出些不可思議的表情來,但她堅持自己的觀點。
      沈信一开始沉默地坐在会议桌边,后来突然把手中的电脑转向她,“王小姐,这是你所要求的这些效果所需要的制作时间,成本另计,請你看一下,贵公司的预算虽然很高,但是这样大手笔地浪费,是否值得?”
      王梓琳盯著他,“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與最後拿出來的是無法令我滿意的結果相比,我甯願在前頭多花精力和時間,怎麽?是不是你們沒有能力做到這些要求?”
      沈信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OK,我明白了。”然後再也沒出聲。
      王梓琳卻覺得他一定在肚子裏罵了自己無數遍,但她既然在會議桌上說得沈信啞口無言,這就是占了上風了,自覺心滿意足,離開時在車上都是笑笑的。
      也許是太得意了,到了夜裏王梓琳才想起來,自己把一疊圖紙忘在了沈信的公司裏了,那是她所畫的最新春季系列的草圖,如果被人盜用,後果嚴重。
      她開車到廣告公司,坐電梯上樓時發現廣告公司裏的燈還亮著,她慶幸地推門進去,發現只有沈信一個人在。
      “你來幹什麽?”
      “有沒有看到我的草圖,在一個綠色的文件袋裏,開會的時候我放在桌上的。”她沒打算跟沈信客氣,直截了當地問。
      沈信指指桌上,“這個?”
      “對,就是這個。”王梓琳舒了一口氣,立刻把文件袋拿了過來,還仔細查看了一下裏面的東西。
      “放心,我對你畫的東西沒興趣。”
      “那就好。”王梓琳原本想謝的,聽完這句又收回去了,就當自己謝過了。
      沈信一直低頭忙碌,既沒有要與她寒暄的意思,也不開口逐客,王梓琳看了一眼屏幕,他在修改的就是她下午所說的那些東西。
      “不是不樂意嗎?這麽緊著做。”
      沈信頭也不擡,“這是我的工作,要做就做到最好。”
      “這話是我說的吧。”
      “有些人做事不是靠說出來的。”
      “喂,你什麽意思。”
      “沒有,我什麽意思都沒有。”
      王梓琳還想說,忽然覺得好笑,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這個沈信,讓她想起一個人啊。
      她剛認識唐毅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邊不情不願,一邊埋頭繼續做著,一份方案做兩套,客戶要求的做一套,自己想做的另做一套,拿出來給別人看結果,堅決不放棄他自己的意見,趕工的時候,無論多晚都能在公司裏看到他,而且,同樣地對她不客氣。
      想到過去,王梓琳微笑地走了一小會兒神。
      她居然笑了?沈信以爲自己是幻聽了,擡起頭來發現她微笑的臉,竟然是真的。
      瘋了,這個女人,絕對有毛病。
      3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1 17:52:33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2.3)

      這晚之後王梓琳對沈信的態度就慢慢地好了起來。雖然這世上只有一個唐毅,但能夠與她所喜歡的人有相似之處,這沈信也算難得。
      沈信雖然莫名其妙,但人家一個女孩子都率先對他露出笑臉了,他自然也不好再板臉下去,更何況他也沒這個時間,態度好轉的王梓琳還是王梓琳,要求一點都沒少。
      到了最終審定的那一天,視聽室裏燈光全暗,所有人屏息靜氣,一點聲音都沒有,結束之後也沒人說話,一片靜寂中,突然響起清脆的鼓掌聲,是王梓琳站了起來,雙目發亮。
      “好極了,這就是我想要的。”
      她說完這句,客戶公司另幾個與她一起來的人立刻也松了口氣,紛紛表示贊同,“太好了,就這麽定了吧。”
      沈信的組員幾乎要歡呼了,只有沈信,確認了一句。
      “王小姐,這一次你是真的滿意了?不需要再改?”
      王梓琳側過臉看他,“沈信,效果的確好,我很滿意,不過我對你本人可沒有改觀的意思,這時候你都沒個笑臉,還是跟塊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她這是誇還是貶哪?沈信聽得笑起來。
      “說得好,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什麽?很滿意還是又臭又硬?”片子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王梓琳心情大好,回嘴都是笑著回的。
      沈信這段時間對這位大小姐的印象也有所改觀,她雖然挑剔,但基本上都是爲了公事,至少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蠻橫刁鑽,公私不分,現在公事一了,她在眼前笑得如此眉眼彎彎,他立在她面前,忽然間就覺得她可愛,情不自禁多看了她兩眼。

      項目順利完成,晚上所有人一起到KTV慶祝,辛苦了那麽久,一旦放松,一群人都high了,唱歌的劃拳的行酒令的,一夥人哄著沈信唱歌,沈信五音不全,一首歌唱得慘不忍睹,一回頭看到王梓琳笑得東倒西歪,兩只手都按在肚子上,他好氣又好笑,索性抓起另一支話筒塞到她手裏。
      “笑,有本事你也來。”
      王梓琳也不推辭,接過來就唱,旁邊更是哄聲一片。
      唱完之後兩人一同坐了回去,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同時笑了,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味道,沈信正要說話,王梓琳卻突然的一低頭,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聲音驚訝,“這是誰的?”
      “我的。”沈信答她,又反問,“怎麽了?”
      王梓琳握著鑰匙,那金屬的吊墜從她手中落下來,晃在兩個人當中,非常著名的LOGO,但做得很特別,半融化的效果,有趣精致。
      “我說這個吊墜呢,你哪兒來的?”
      沈信看了一眼,笑了,“是不是很特別?我姐給我的。”
      其實就是安安生病那天,沈信在沈智的包旁邊看到的,是他最喜歡的汽車品牌,他一見到就愛不釋手,問沈智從哪兒弄來的,沈智表情有些奇怪,還問他哪兒找到的,他就說,“你包邊上啊,不是你的?”
      “是,不,不是。”沈智搖頭,“是朋友給安安玩兒的,還給我吧。”
      “安安玩這個?太浪費了吧,給我吧,姐,我喜歡。”就這麽問沈智要來了。
      “你姐姐?沈信,你們家的名字是怎麽起的?仁義禮智信?”王梓琳眼睛盯著吊墜,問了一句。
      沈信“嘿”一聲笑出來了,“五個?太多了,沒有仁義禮,就我跟我姐,她叫沈智。”
      王梓琳的眼睛仍在那個吊墜上,沈信見她看得入神,不由問了句,“喜歡?”
      她沒有回答,只是斜了斜身子,從擱在沙發邊的外套中抽出另一把鑰匙來,一同放到桌上。
      沈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原來你有個一樣的,這麽巧。”
      王梓琳一笑,“是啊,這麽巧。”
      這鑰匙扣,原本就是她玩笑時設計的,一共做了兩個,一個在她這兒,另一個她親手系在唐毅的車匙下。
      是啊,這麽巧。這麽巧它在你手裏,這麽巧你的姐姐叫沈智,這麽巧被我見到了。
      有意思,這個世界真是小。


      第四章(3.1)
      周末下午,沈智是與田舒一起過的。
      邓家宁加班,副局长打算开了一个环抱审批的绿色通道,周末的时候应邀几个项目负责人的邀請到上海周边做一个调研,说是调研,其实也就是吃喝玩乐接受招待去的。
      鄧家甯並不想去,但處長說了,這是表忠心的時候到了,去不去在你自己。環保局的老局長將近退休,李副局長近來風頭很勁,鄧家甯想想,拒絕絕對是不明智的,遂不得不同意了,臨走的時候跟沈智說了,周六是回不來了,周日也是看情況。
      沈智並沒有把鄧家甯的話太放在心上,她早已習慣了丈夫不在的周末,別看環保局聽上去是個清水衙門,其實這其中要求著他們的人多著呢,哪個大的建築項目不需要環保局批?還有些環境監督項目,就連環境輻射超標都歸他們管,鄧家甯出事之前,天天都有飯局,後來消沈了一段時間,最近又忙起來。
      沈智甯願他忙著,結婚不到三年,她已經覺得沒有丈夫在的日子更自在,她跟田舒談到這個問題,田舒表示驚訝。
      “可我總想著我老公能多些時間跟我在一起,最近他很忙,整天都不在,我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你不是嗎?”
      李兆文回國投資了一家新的公司,涉及的範圍很廣,硬件還好,人力資源這一塊就比較麻煩,之前還聽他說在挖行業內頂尖的人才,但是很難,最近他更是經常後半夜才到家,早晨又離開了,夫妻兩個連說上話的時間都很少。
      沈智笑著搖頭,“你們結婚多久了?”
      田舒根本不用算,脫口而出,“兩年零三個月十五天。”
      沈智有點動容,“看來你真的很愛他。”
      田舒甜甜一笑,“能跟他結婚是我的幸運,你呢?別打岔。”
      沈智攤手,“我跟鄧家甯也結婚快兩年了,現在我們就是家裏的兩件固定家具,一件叫爸爸,一件叫媽媽。”
      田舒失笑,“不該一件叫老公,一件叫老婆嗎?”
      兩人坐在正大兒童翻鬥樂邊上,安安跟小朋友一起在柔軟的彩色泡泡池裏玩得不亦樂乎,邊上一圈有座椅,都是家長圍著,沈智喝了一口外賣咖啡,看著女兒感慨,“婚姻這個東西,就跟紙糊的房子似的,時間長了什麽都得散,到後來就是靠孩子黏著,要不是因爲孩子,你以爲是什麽讓我們維持下去的?”
      田舒聽完不語,臉色慢慢就變了,沈智立刻發現自己說錯話,抱歉地,“我說我自己呢,你別想歪了,你們情況和我不一樣,我這是相親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可是一見鍾情來的。再說你們結婚才兩年,多玩幾年才要孩子的人多著呢。”
      田舒勉強笑笑,“沒事,我也在努力呢,對了,給你看看我老公。”說著把手機打開了,舉到沈智面前。
      沈智仔細看了一眼,感歎了,“田舒,你說你怎麽能這樣?”
      “怎麽了?”田舒收回手機看了一眼,不知哪裏出了問題。
      “你嫁的男人有钱也就算了,居然长得也不错,这还有天理没有?不行了,一会儿你請客吃冰激凌,好好弥补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田舒樂得眯了眼,“行啊。”
      “要最黏的那種,碎成一片片能原樣粘起來。”沈智補了一句,說得田舒笑出聲來,笑完感歎了一句。
      “沈智,我好久沒見你這樣了,你知不知道,我剛見著你的時候,差點認不出你,我還記得你以前和唐毅在一起的時候,每天都是笑笑的,哪像現在這樣。”
      沈智沈默了一秒鍾,田舒自知說錯了,正想補救,沈智已經擺了擺手,“都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不說這個了,我們走吧,找冰激淩店去。”說完站起來往翻鬥樂裏走,叫安安的名字,並且向她伸出手去。
      抱起安安的時候沈智擡頭看了一眼田舒,看到她抱歉的眼神,心裏忍不住想,到底是好朋友,說錯話也要兩個人一人一次,總算扯平。
      第四章(3.2)

      沈智帶著田舒去了安福路,坐在車上田舒還奇怪,“不是去吃冰激淩嗎?”
      沈智抱著小孩笑,“不是說聽我的?跟我走,沒錯的。”
      兩人去了一家很小的超市,就在安福路路口,冰櫃放在門口的角落裏,上面用黑板寫著今日口味,超市小得兩個人同時立在貨架間就得側身而過,沈智叫冰激淩的時候田舒在旁邊扶著安安的推車,還奇怪。
      “不就是吃個冰激淩嘛,跑那麽遠,這裏有什麽特別的?”
      “吃了你就知道啦。”沈智端著紙杯子回過頭來笑。
      等到兩個人在超市門外的小桌邊坐下吃下第一口之後,田舒才知道爲什麽,芒果冰激淩軟滑濃郁的味道在舌頭上跳舞,她勺子還含在嘴裏,整張臉都因爲這好味道縮了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
      “好吃吧。”沈智給安安小塑料勺子。
      “好吃啊,你怎麽找到這個好地方的?”
      “秘密。”沈智微笑。
      其實這是她和唐毅的秘密,這家小店存在十多年了,冰激淩全是當天制作,當天售完,她在讀大學的時候最喜歡,那時候兩個人都沒錢,唐毅還在建築設計所實習,發了工資就帶她來,坐在露天的小桌邊,買兩個單球,但從來不吃,只看著她一個人吃。
      她就把勺子舉到他面前去,“你也吃啊。”
      “這是女孩子的東西,我不吃。”他笑著別過頭去。
      但是她一直舉著,一直舉著,他就沒辦法了,就著那只小小的勺子咬一口,然後做出後悔的表情來,惹得她哈哈笑。
      “沈智?”田舒叫了她一聲。
      沈智回神,挖了一大勺放進嘴裏,用冰冷的味道讓自己清醒。
      這些年來,沈智常有幻覺,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新婚的時候她常在午夜醒來,突然看到身邊躺著的丈夫,每每忘記這是她所嫁的男人,幾近驚呼,後來有了安安情況變得稍好,但之後鄧家甯的出軌又讓她回到最初的狀態,那種不安定的,不知所措的,與一個人在一起,卻瘋狂地想念著另一個人的狀態。
      過去了,沈智,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她咽下口中的冰涼,在心裏慢慢地對自己說。
      小路上人不多,各種國家的人悠閑地散漫而過,小超市邊上就是一個住宅社區,正門內的噴泉不停歇地噴湧著,小區裏有車開出來,就在她們跟前的街沿邊停下了,超市裏的老板一定是認識這輛車的,沒等主人下車就從裏面迎了出來,手裏提著一袋子各色食品,看來是人家定好的。
      這人開的車十分搶眼,沈智與田舒就坐在街沿上,車窗落下時看得清楚,兩個人同時楞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是。
      怎麽是她?
      王梓琳也看到這兩張熟悉的面孔了,眉頭一動,然後對她們一笑,開門下車,走過來微笑著面對她們倆,“這麽巧?”
      她對著兩個人說話,但眼睛看的卻是沈智,沈智只好對她點頭,答了句,“你好。”
      王梓琳低頭看推車裏的安安,“好可愛啊,你的孩子?”
      “這是我女兒,安安。”沈智奇怪王梓琳的自來熟,她與她,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兩個陌生人而已,但她仍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像是一種本能,不願兩人面對時出現長時間的冷場與沈默。
      安安正在吃冰激淩,自己拿著小勺子,非常認真地對付杯子裏的東西,樣子可愛到極點,王梓琳看著看著就笑了,還蹲下去用手裏的車匙逗了逗她,安安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伸出小手就去抓。
      沈智的目光也停留在那把車匙上,心中一動,王梓琳已經擡頭看過來,笑吟吟的看著她,“你看,她很喜歡我的這個吊墜呢。”
      “是很特別。”沈智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我自己設計著玩的,只有兩個,一個在我這兒,還有一個我送人了。”王梓琳收回鑰匙站起身來,“得走了,對了,我家就在這兒,有空來玩。”
      紅色的車很快消失,田舒看了一眼沈智的臉色,略有些擔心。
      “沈智,沒事吧?她……”
      “沒事,哎,你的冰激淩還吃不吃?都化了。”沈智回頭笑,心裏卻亂得一團糟。
      唐毅啊唐毅,這樣的東西,你怎麽能隨手亂送?
      35#
       樓主| 发表于 2010-7-12 07:58:26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4.1)
      沈智從弟弟那裏要回了那個鑰匙扣,然後撥了電話給唐毅。
      接到電話的時候,唐毅正與王梓琳一起吃飯,晚餐,王梓琳定的餐廳,吃西餐。
      唐毅並不太喜歡這些繁瑣的東西,以他的生活習慣,一葷一素已經足夠,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在國外也算待了一段時間,但仍是一看到一排刀叉鋪開就沒胃口,怎麽都改不掉。
      更何況他忙,電話一個一個地撥進來,王梓琳見他不吃,索性插起一小塊送到到他面前,“來吧,張嘴。”
      他一笑,把電話按了靜音,接過叉子說了句,“我自己來。”

      沈智撥出的電話,沒有人接。
      她看了看手機,號碼是黃晨給她的,電話裏還調侃了她幾句,說她那天同學聚會裝得那麽不在乎,幹嗎還回頭問她要電話?
      沈智苦笑,如果可能,她甯願自己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唐毅了,可老天不放過她,她有什麽辦法?
      但是唐毅沒有接她的電話,沈智想了想,斟字酌句地發了一個消息給他。
      唐毅,我是沈智,請与我联系,谢谢。
      寫完了看了又看,唯恐哪個地方會令人誤解,終于發出去又覺得不妥,總之一個人煩惱了許久。
      唐毅電話來的時候,沈智正在電腦前忙碌,借著做枯燥的報表讓自己平靜,手機就擱在筆記本邊上,隔幾秒就被她拿起來看一眼,強迫症那樣。
      但是真當那個號碼在屏幕上亮起來的時候,沈智卻突然停下一切動作,數秒都沒有反應。
      “電話不接嗎?”沈母從女兒身後走過,奇怪地問了一句。
      沈智在自己母親家,媽媽崴了腳,鄧家甯也不在,她索性住在娘家,方便照顧老小。
      “是朋友打來的,媽,我出去聽。”沈智應了一聲,拿起電話往陽台上走。
      沈母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聽個電話還要去陽台,誰打來的?
      “沈智。”電話那頭傳來唐毅的聲音,背景安靜到極點。
      “恩,是我。”她開口,心髒跳得沒有一點規則,感覺難過到極點,卻還要讓自己的聲音維持正常。
      那頭頓了一下才繼續,“有事嗎?”
      “是這樣,我想把那個鑰匙扣還給你。”沈智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來,沈智,你是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說話,說的是再微不足道不過的一件小事,語氣正常,呼吸,微笑,不,微笑都不用,隨便一點就好了。
      “鑰匙扣?”他又頓了一下,想說不用了,但說出來的卻是“好,你在哪兒?我過來取。”
      “不,不用。”過來?到她媽媽家?沈智幾乎要搖手了,“你在哪兒?我出來給你吧,找個折中的地方就行。”
      唐毅回到餐桌邊,王梓琳看著他一笑。
      “有重要的事情?”
      他仍握著手機,點頭,“是,有點事情。”
      “那買單吧,我也吃飽了。”她仍是笑意盈盈,招手叫服務生。
      王梓琳難得這樣善解人意,唐毅看著她在燈光下的笑臉,有些異樣複雜的感覺,而自己手機仍緊緊握在掌心中,圓潤的邊角滾燙地烙在皮膚上,催促著他,讓他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唐毅先把王梓琳送回家,一路上王梓琳興致都很高,笑著與他聊天,唐毅卻很沈默,轉到小區前的路口時她突然問了一句,“唐毅,你知不知道這家超市的冰激淩很好吃?”
      他一愣,側頭去看那家仍舊燈火通明的小超市,答了一句,“是嗎?你知道我不吃甜食。”
      王梓琳就笑了,“我去吃過了,真好吃,要不是知道你不吃甜食,我還以爲你就是爲了它才會把房子選在這兒的呢。”
      車轉入小區,小超市消失在視線中,唐毅在大樓入口處踩住刹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說了一句。
      “上去吧,早點睡。”
      王梓琳推門,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笑地,“就不,我偏要等你回來,”
      第四章(4.2)

      沈智往地鐵口走,都已經八九點了,地鐵裏還是熙熙攘攘,人潮擁擠,她出來的匆忙,走到車站才發現自己光著脖子,連圍巾都沒有帶,在地鐵裏還不覺得,出來時冷風一吹,寒氣都往脖子裏鑽,通體冰涼。
      唐毅已經到了,仍是那輛黑色的車子,安靜靠在路邊,他正站在車外抽煙,她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影,白色的煙霧朦胧了他的臉。
      沈智立在街沿上,忽然不想再往前走一步,想回頭,想跑回溫暖的地下去,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再見唐毅了,就連那天所發生的事情,都應該像留在她記憶中所有的有關于他們兩個回憶那樣,被幹淨用力地抹去,抹桌子那樣,什麽痕迹都不留。
      回憶都不可以有,更何況是另一次見面。
      她嗅到危險的味道,唐毅是危險的,這樣的見面是危險的。
      但是來不及了,唐毅已經看到了她,他沒有說話,只是掐滅了手中的煙,然後大步走過來,一把將她拉住。
      等待沈智的時候,唐毅想了很多。
      他在想看到她之後自己應該做怎樣的反應,第一句話該對她說什麽,接過東西之後又該如何告別,一切都該像普通朋友那樣,微笑,寒暄,隨意地見一面,然後分開。
      可是他看到她,穿著黑色的外套,露出白色的脖子,細長手指攏在一起,遠遠地看著他,帶著些無措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逃開。
      想好的一切突然被忘記了,他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她甚至連掙紮都沒有,就被他拉到了車上。
      車門合起,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在車外,他在車廂中看了她許久,眼裏跳動無數難以壓抑的東西,然後沒有一點征兆地,伸出手來,緊緊擁抱了她。
      沈智沒有出聲,像是著了魔,這懷抱,這久違的懷抱讓她軟弱,她覺得自己已經被掏空了所有,這空空如也的身體,再沒有什麽可以讓她支持下去,而他回來了,在這個時候,從萬裏之外回到她的身邊,擁抱她,沈默地用盡力氣,這力量讓她窒息,她甯願自己是死了,因爲這樣的窒息死去,她心甘情願。
      36#
       樓主| 发表于 2010-7-13 08:15:11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5.1)
      唐毅發動車子,沈智一直都沒有說話,車廂裏有他熟悉的味道,混雜著很淡的煙味,她這些年來閉上眼睛就仿佛能聞到的味道。
      沈智閉上眼,盡量緩慢地呼吸,呼吸這闊別已久的味道,黑暗中出現記憶中她回去過無數次的亭子間,老式居民區,石庫門裏的煙火味,狹窄的,陡峭的樓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但那是她與他的家,是她與他共同的回憶,她從黑暗的屋子裏走過去,走過鋪著她繡過十字繡的床罩的小床,走過滿地淩亂的圖紙,走過她給他買的第一件大衣,走過他給她買的第一雙高跟鞋,眼前有光亮,他一個人立在窄小的陽台上,默默地抽著煙,回頭看到她時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表情,像是要她忘記她所看到的一切。
      爲什麽要忘記,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那段日子,那段有他的日子,那段她曾經幸福過的日子。
      車在吵嚷的小街停下,路邊小小的飯店裏座無虛席,老板拿著菜單過來,看清他們倆的臉突然驚喜,上菜上得飛快,惹得旁邊人一陣抗議。
      老板恍若未聞,只狠狠拍了拍唐毅的肩膀,還對著沈智呵呵笑,沈智略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叫他,“老板,你好。”
      他更是開心,“你們吃你們吃,吃完再說。”
      沈智與唐毅面對面開始吃,他照樣吃得很少,看她吃的時候還問。
      “一直不吃飯?”
      “怎麽會?”沈智笑了,笑的時候用手遮了遮眼。
      “那麽瘦。”他下結論,把肉挾到她碗裏去。
      沈智把那塊肉放到嘴裏,慢慢咀嚼,咽下去之後才說了一句,“沒有你燒的好吃。”
      他就微笑,“很久沒有燒過了,不知道退步沒有。”
      老板回到廚房拉過自己的老婆,快樂地指著外頭。
      “看看,是那兩個孩子。”
      這夫妻老婆店開了許多年了,味道好到漂洋過海的有名氣,平時再大牌的客人進來老板和老板娘也不當一回事,門口多好的車子給拖走都不提醒一聲,今天卻一同驚喜。
      老板娘哎喲一聲,“真的呀,還是他們倆,多少年了,還在一起呢。”
      他們一直記得這對小情侶,女孩子愛吃甜的,男孩子愛看著她吃,每次來就點那幾個菜,來得多了就熟了,那年過年實在缺人手,唐毅還在店裏幫過忙,只燒小鍋,手腳利索,最拿手一道百葉結紅燒肉,比老上海師傅做得還地道。女孩子也一起來,一直在旁邊等,笑嘻嘻的,樣子不知有多乖。
      他們就逗她,“放假哦,也不出去玩。”
      “我也想打工,老板,有沒有事情給我做?”
      “那你會不會燒菜?”
      沈智苦著臉搖頭。
      老板就把刀拿過來,“看看刀工,不行切配也可以。”
      沈智看著那把白光閃閃的大菜刀咽了口口水,忽然靈光一閃,“洗碗,我會洗碗。”說完開始卷袖子,“我洗碗最幹淨了,不信洗給你看。”
      “老板。”唐毅走過來,不贊同地看了老板一眼,然後拉著沈智就走,她還掙紮,“別拉我啊,我跟老板說打工的事情呢。”
      “得了,這兒的碗不夠你砸的。”唐毅一句話結束這場小談判,惹得老板在後頭哈哈大笑。
      “還在一起,不容易啊,出去一圈,回來了還記得我們,我看一定是結婚了。”老板下結論。
      “是啊,說不定孩子都有了。當年我就覺得這孩子一定會有出息的,你看看他現在,哎對了,門口那車是他的?你叫他們看著點,別讓人拖了。”
      “放心,我已經跟外頭賣香煙的打過招呼了。”
      第四章(5.2)


      老板娘又多看了坐在一起的唐毅與沈智兩眼,最後露出感慨的表情來,“多好啊,十多年了吧,難得難得。”
      “我都跟你三十多年了,你怎麽不說難得,看看這兒,我這才叫難得有情郎哪。”老板不樂意了,一把摟住老婆的腰,一邊說一邊把臉湊到老婆眼前。
      “啐。”雖然夥計們都不在旁邊,但老板娘仍是羞紅了臉,一巴掌把老公拍開,“你個老不羞的,少來這套。”
      沈智與唐毅的這頓飯吃了很久,最後在老板與老板娘的笑容中離開了這家小餐館,路上依舊熱鬧,高樓間有風,他把自己的黑色的圍巾給了她。圍巾太大了,她的下巴都陷了進去,只露出半張臉來,還有一雙默默的黑色的眼。
      他們並肩走了一會兒,再熟悉不過的街道,夜裏的樹影被踩在腳下,路很長,但她並不覺得累,因爲知道再走一點就可以回家了。
      即使只是一個夢,她也想把它做完。
      他們在弄堂門口停下腳步,老舊的石庫門房子竟然還在,牆外豎著腳手架,門上用石灰刷著很大的拆字,沈智把手插在口袋裏,仰頭看了那個字許久。
      “要拆了。”
      他點頭,“會有新的樓,三棟,三十六層,能看到外灘。”
      “這你也知道。”
      “設計是我負責的。”
      她側頭看他,看到他看著自己的眼睛,陰影中輪廓益發深刻的那張臉。
      “所以,想和你來看一眼。”他看著她,慢慢地把話說完。
      沈智笑了,眼睛疼得像是要裂開來,怕眨眼會讓眼淚流下來,所以只能盡可能地睜大著。
      “是嗎,謝謝,可我已經忘了這兒的樣子了。”
      他沈默了,手無意識地握緊,外衣口袋微微地凸起,突然開口。
      “小智,如果……”
      “我得走了。”沈智突兀地將他的話打斷,“真的得走了,女兒還在家裏等我,”說完轉身就往來時路走,兩步之後又停下,回頭從口袋裏拿出那個鑰匙扣來。
      “這個,還給你,收好它。”
      他無意識地接過來,金屬的鑰匙扣,邊緣硬硬地咯在他的指縫中,咯得他渾身一震。
      “等一下。”他叫住她。
      沈智回頭,他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說出來的卻是,“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叫車就行。”沈智拒絕,手已經伸出去了,黃色的出租車幾乎是同時停在她面前,如有神助那般。
      車開出許久沈智才回頭看了一眼,他仍站在原地,就連姿勢都沒有變過,暈黃路燈下,雜亂背景中沈默的一抹黑色。
      “小姐,前面走高架還是地面,小姐?”出租車司機在前頭發話,但是許久都沒得到回答,一回頭看到坐在後座的女客的側臉,望著車後的某個方向,滿臉淚滂沱。
      37#
       樓主| 发表于 2010-7-14 07:10:18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
      人力可及的地方,都只是咫尺,但這世上總有些地方,是你窮盡一生都走不到的。

      第五章(1.1)

      下車前沈智已經擦幹了眼淚,司機一直埋頭開車,但時不時從反光鏡裏偷偷看她一眼,最後終于忍不住開腔。
      “吵架啦?兩個人在一起麽就開心點,像我跟我老婆,吵到後來都就覺得沒意思,過日子呀,有什麽好吵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沈智略有些尴尬地“恩”了一聲。
      那司機倒來勁了,“要不要幫你開回去?我看他多半還在那裏等你呢。”
      “不不,師傅,你一直開。”她立刻拒絕。
      司機師傅嘴裏咕嘟兩聲,像是在說這女孩子怎麽這麽犟之類,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沈智逃一般開了門下車,連找零都沒要。
      樓裏漆黑一片,沈智看了看時間,十一點都快過了,整棟樓都是靜悄悄的,她怕吵到鄰居,上樓時都不敢把腳步放得太重,借著轉角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月光,扶著冰涼的扶手慢慢往上走。
      沈智母親家在三樓,並不高,她開始走第一級台階的時候突然包裏的手機響了,聲音突兀,讓她猛地一驚。
      沈智伸手去摸手機,鄧家甯的名字在黑暗中的屏幕上閃爍,她接起來,放到耳邊。
      “睡了嗎?”他在那頭問,背景安靜,又像是怕驚醒身邊的人,聲音壓到極低,低得讓她覺得陌生。
      “還沒。”她一個人站在黑暗中回答他的問題。
      “這麽晚還不睡?上床了沒?”
      沈智張了張嘴,忽然覺得混亂,就在這一瞬間,鄧家甯那一晚在她身上的臉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來,那猙獰的表情,那喘息的聲音,那濃重的氣味,讓她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地回答他,“恩,已經躺下了。”
      他在那頭慢慢答了一個“好”字,然後電話便斷了,她看了一眼屏幕,收起手機繼續往上走,將要走到最後一個拐角處時黑暗中突然看到一條人影,沈默地站在樓梯頂端,低頭看著她。
      沈智被嚇得幾乎尖叫起來,等看清那人之後突然通體發冷。
      “家甯?”
      “怎麽了?沒想到會看到我?”鄧家甯冷笑了一聲。

      鄧家甯是連夜從遠郊趕回來的,七點他與沈智通過電話,對她說自己不能回去了,沈智應了,其聲寡淡,寥寥數語之後就挂斷了電話。
      半小時之後他又撥了回去,這次的電話是沈智母親接的,他問沈智呢,沈母就說女兒出去了,一會兒回來。
      他把電話擱下之後便開始滿臉陰霾,到後來就連坐在他邊上的蔡秘書都看出來了,問他,“小鄧,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啊?看你坐立不安的。”
      他就順水推舟,“是啊,老婆說女兒發燒了,她一個人在家呢,我擔心這麽晚了叫車去醫院都不方便。”
      就連坐在上手位的副局長都聽到了,李副局五十左右,長得很是儒雅,常年帶著個微笑的表情,聽完立刻說,“小鄧啊,這你得趕回去。”旁邊幾個老板立刻附和,“是啊是啊,讓司機送,很快的。”
      他就告辭出來了,桌上其他人還就著鄧家甯的背影誇了他幾句,說這麽顧家的好男人現在不多見了啊,到底是李副局帶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之類,說得桌上笑聲一片。
      路遠,雖然司機開得很快,但仍是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鄧家甯一路都沒有說話,望著黑漆漆的路面沈默,下車之後走進小區,上樓,一直到沈家門前才停下腳步,然後摸出電話來,再一次撥了沈智的手機號碼。
      很輕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然後是熟悉的電話鈴聲,伴著那腳步聲一同響起,他突然間沒了一切感覺,整個人都像是被冰水澆透了一遍,冰冷過後卻覺得腦海中乍然滾燙一片,烈火烤著那樣,滾滾沸騰。
      她撒謊,她騙他,她爲什麽要撒謊,她爲什麽要騙他!
      鄧家甯從樓梯上走下來,她已經冷靜下來,低聲開口,“家甯,你聽我說,我剛才和朋友在一起,我只是不想你誤會。”
      鄧家甯不說話,只是抓住她的手,大步往樓下走。
      “家甯,家甯!”沈智被他拉得一路踉跄,手腕劇痛,又不能在午夜的樓道裏叫出聲來。鄧家甯推開樓底的鐵門,用另一只手將掙紮的沈智拽了出來,她差點跌倒在門前的石階上,驚痛之下終于叫出聲來,“鄧家甯,你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鄧家甯回過頭來,臉幾乎要與沈智的貼在一起,聲音裏有著狂躁,“是誰在撒謊?是誰在半夜裏告訴我已經躺在床上,可人卻在門外的樓道裏,不知剛從哪裏回來?”
      一樓的窗戶突然亮了,沈智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試圖將自己的手從丈夫掌握中抽回來,但是鄧家甯抓得死緊,她根本無法動彈。
      “我們回去說。”她盡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你先放開我,我的手腕很痛。”
      他不語,呼吸粗重,胸膛起伏,樓前的燈早已壞了,月光清冷,筆直地落在沈智臉上,那雙墨色的眼睛,深深不見底地與他對視著,沒有一絲羞愧與退縮,只是筆直地看著他,像是要看他究竟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冷風吹過鄧家甯的臉,腦子裏沸騰的響聲慢慢低了下去,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慢慢轉過身去,“好,我們回去說。”
      第五章(1.2)

      沈智開門,家裏一室冷清,鄧家甯走在她身後,反手合上門,砰一聲悶響,沈智把燈開了,然後轉身面對他。
      “現在可以說了。”
      她鎮定的態度反讓鄧家甯有些無話可說,但是憤怒與猜疑仍在他胸口徘徊,他看著自己的妻子,身體緊繃。
      她撒謊了!她告訴他自己躺在床上,可人卻仍在暗夜的樓梯上!她去了哪裏?她爲什麽要撒謊?她是不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那個送她回來的男人?
      激烈的情緒在他腦海裏左沖右突,撞得他太陽穴聲聲悶響,鄧家甯緊繃著臉問,“你剛才去哪裏了?”
      沈智不答反問,“你爲什麽回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沈智表情比他更冷。
      “你說了在家的,可你出去了,你有事瞞著我。”
      “對,我出去了,和朋友吃飯,聊天,走了一會兒,然後回來了。”
      “爲什麽你不告訴我?”
      “個人的正常社交而已,我不覺得必須要經過你的允許,還有,你對我的不信任,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沈智冷冷回答。
      客廳吊燈是白色的,兩個人面對面立著,他低著頭,看到她眼裏的血絲,看到她臉上隱約哭過的痕迹,她哭過了,不是剛才,剛才她一直都沒有流過眼淚,剛才她一直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這發現讓鄧家甯瞳孔收縮,腦海中激烈翻騰的情緒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猛地噴湧出來。
      他叫,“我沒有不信任你,是你變了,是你有事瞞著我!我看到了,那天你是被一個男人送回來的,可你說沒有,你一直都說沒有!你一直在撒謊,撒謊!”
      沈智驚喘,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丈夫,“你瘋了?”
      “你才瘋了,沈智,你才瘋了,那個男人是誰?爲什麽你要單獨跟他在一起,爲什麽你要跟他見面。”
      沈智眼前暈眩,手指顫抖,不得不用力抓住身側餐椅的椅背讓自己保持平衡,她試圖在這樣瘋狂的叫聲中冷靜地回答,但她用盡全力發出的聲音仍是虛弱。
      “那是我同學,我帶安安去看病,一直叫不到車,他只是路過遇到,送我們回家。”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你可以說實話!”他逼近她,質問她。
      “打電話給你?我爲什麽要打電話給你?我爲什麽要打電話給一個前一天半夜在地板上強奸我的男人!”沈智終于尖叫出來,雙眼漲得通紅,臉卻慘白一片,燈光下猶如一尊石膏雕成的像,搖搖欲碎的像。
      鄧家甯渾身一震,臉上的血色也刷地褪盡,但數秒之後他突然再次爆發出叫聲,“我是你男人!你是我的,你嫁給我,你就是我的!”
      沈智有一瞬間眼前發黑,什麽都看不清,再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滑了下去,是鄧家甯將她的肩膀一把抓住,才沒有跌坐在地上。
      她慢慢擡起頭來,在自己丈夫的禁锢中,沒有再掙紮,聲音虛弱,但是目光堅定。
      她說,“鄧家甯,我們離婚吧。”
      一瞬間的死靜,然後一聲脆響,是鄧家甯擡起手來,打了沈智一個耳光。
      38#
       樓主| 发表于 2010-7-15 07:44:34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2。1)
      將車開進地下車庫之後,唐毅一個人在車裏坐了許久。
      多年前的沈智就立在他面前,陽光下明媚地笑著,牽著他的手,手指劃過彼此的心口,“唐毅,我,跟你,永遠不分開。”
      然後是那一天,她在漆黑街道上,一字一字地回答他,“爲什麽?因爲我終于知道,什麽才是我應該享受的生活。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我再也受不了跟你在一起過這種窮日子了,你知道嗎?我再也受不了了!”
      她說過,“唐毅,你知道我要怎樣的男人嗎?我要他雄心壯志,我要他功成名就,我要他讓站在他身邊的我與有榮焉,讓我爲了他驕傲,現在的你能嗎?不能的話,你就走吧。”
      那樣絕情,將過去的一切全都抛在身後,重重地甩在他的身上。
      但是這些年來他一直想起她,在無數個忙碌的間隙,並不是兒女情長,只是一種本能,忽然一眨眼間,覺得她仍走在自己的左手邊,或者人群中不自覺地回頭,怕她步子太慢,跟不上自己。
      那些深深植入身體裏的習慣,不知不覺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成了他手指皮膚,成了他的呼吸心跳,他一直在想盡辦法拔除掉它們,可是一切努力都在再次看到她的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想念她,想念她的聲音、氣味、微笑,想念她的一切,但是他不應該,沈智已婚,有了女兒,那小小的孩子有一張甜蜜的像她的臉。
      擱在儀表台上手機亮了,伴著震動,他沒有接電話,心髒悶痛,只是慢慢低下頭去,趴伏在方向盤上,維持著這個姿勢,久久沒有作聲。
      這天晚上,唐毅沒有回來。王梓琳第二天一早去了建築事務所,問保安唐先生在不在?保安認識她,立刻笑著答,“在,昨天很晚來的,通宵呢,大概在趕什麽項目,都這麽大牌的設計師了,做事還那麽拼,真讓人佩服。”
      王梓琳聽完就笑了笑,下車進樓去了。
      她去得早,大樓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唐毅就在辦公室裏,趴在桌上睡著了,大衣丟在沙發上,桌上淩亂,煙蒂在透明的玻璃煙缸中堆起,她進門的時候也沒有醒,眉頭皺皺的,側臉像個孩子。
      她在晨光中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漸漸表情溫軟,正要叫醒他,但是一低頭間看到桌上的一抹晶亮,正是那個她親手設計的鑰匙扣,晨曦中微微閃著光。
      像是一陣勁風吹過,她臉上溫軟的表情被突然地凍住了,王梓琳伸手,慢慢拿起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金屬小塊,那特意制成的半融化的效果,晃動時像是要在她眼前流淌下來。
      第五章(2。2)

      沈智走了。
      那記耳光之後,沈智奪門而出,鄧家甯僵硬地立在原地,被拍門聲驚醒之後才頹然放下手來,想追出去,卻發現自己渾身發抖,竟一步都邁不動。
      沈智奔回自己母親家,沈母根本沒睡,人老了原本就警醒,況且女兒十點左右就說在回來的車上,可到了半夜都沒有回家,再打電話也沒人接,所以她一直半睜著眼睛躺在床上,心神不定地等著,聽到開門聲就起身披衣走了出來,還問,“去哪兒了?這麽晚。”
      沈智不說話,沈母繼續,“家甯打過電話來,我說你出去一會兒,他打給你沒有?你也真是,一去就那麽久,再好的朋友,聊一會兒就回來嘛,半夜三更的,家裏人都睡了。”
      沈母一邊摸索著開燈一邊說話,屋裏黑,好不容易摸到電燈開關,燈光亮起的時候她再看女兒,突然驚叫了一聲。
      “小智,你這是怎麽了?”
      沈智站在門口,頭發淩亂,半張臉隱約浮現紅痕,她一眼看過之後大驚失色,走過去的時候急,撞在桌角上都不覺得,抓著女兒一叠連聲地追問
      “這是誰弄的?小智,出什麽事了?”
      就連沈信都被驚動,從自己屋裏出來,看到姐姐的樣子先是一愣,然後整張臉都漲紅了。
      “誰打你,姐,是不是鄧家甯?是不是他!”
      沈母緊著看女兒怎麽了,嘴裏還說,“別瞎說,家甯不是在青浦,根本沒回來……”一句話說到一半,眼睛對上女兒的表情,嘴唇就抖了,“小智,他不是,他不是……”
      “媽,小信,讓我一個人待會兒行嗎。”沈智撥開母親的手,走了一步又回身,看著她說話,聲音悶悶的,壓著出來似的。
      “對了,媽,我要跟鄧家甯離婚。”
      真的是鄧家甯!沈智進屋了,沈母還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腳發軟,眼前一陣一陣的黑。
      女兒要離婚,要跟鄧家甯離婚!
      鄧家甯,她挑中的女婿,她外孫的父親,她要她女兒回心轉意守著他一輩子的男人,打了她的女兒!
      沈信在邊上沒說話,回身進屋穿上衣服,然後鐵青著臉,拉開門就往外走,沈母突然回神,追著兒子問,“你去哪兒?”
      沈信一聲不吭,半個人都已經出了門外,沈母知道自己兒子要去幹什麽,心亂之余本能地想把他拉回來,又怕追不上,再也顧不上半夜三更鄰裏間的面子,急叫起來,“你給我回來!”
      沈智原本已經進屋,聞聲也追了出來,在門口拉住自己的弟弟,沈信出聲,“姐,你別拉我,鄧家甯居然敢打你,今天我一定要揍他,誰也別攔我。”
      沈智扯住自己的弟弟,“你別去。”
      “鄧家甯打你!姐,他憑什麽打你!”沈信叫了一聲。
      “別去。”沈智不放手,“是我,是我要離婚的。”
      這話一出口,只聽“咕咚”一聲,兩個人一起回頭,卻見原本站在門裏的母親,捂著胸口,臉色蒼白,已是一頭栽倒在地上。
      39#
       樓主| 发表于 2010-7-16 07:28:44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3.1)
      十點一刻,關甯撥電話到沈智辦公室。
      电话是杨晓倩接的,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回答,“沈智啊,她請假,听说是母亲病了。”
      關甯說好的,然後就把電話挂了。
      自從沈智日行一善地結識了關博文小朋友之後,倒是與她們母子相交如故,沈智喜歡孩子,有一次還帶著女兒一起出來過,關博文嘴裏沒說什麽,但那天就是待在小妹妹旁邊,稀奇得不行,回來常提起沈安安,關甯還笑話他,你都幾歲了?妹妹還抱奶瓶呢,想老牛吃嫩草哦。
      關博文雖然像個小大人,但這個詞條太新鮮了,到底沒聽懂,還傻乎乎問了一遍,爲什麽是老牛吃嫩草,小牛就不能吃嫩草了嗎?笑得關甯肚子疼。
      无关老牛与小牛,关博文倒真把安安放在心上,在幼儿园得了两张迪士尼冰上芭蕾的券回来,第一时间就想到妹妹,关宁拨电话给沈智就是为了这事,想约她周末带孩子一起去看冰上芭蕾,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沈智因为母亲生病請假了。
      她皺皺眉頭,想是否要撥個電話到沈智的手機,想想還是作罷。
      她一向認爲,人在某些時刻並不需要太多的關心或者問候,與其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不斷追問,不如事後做些實際的表示。
      門一響,助理抱著一束花走進來,綠色絨制包裝紙襯著大朵的雪白百合,香氣四溢,身後未合上的門縫中一溜注目,什麽複雜的眼神都有。
      “關小姐,今天又有花來了。”
      關甯擡頭看了一眼,表情不置可否,“謝謝,放桌上吧。”
      助理就放在她桌上了,走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一臉羨慕,終于忍不住多嘴一句,“關小姐,哪位追求者啊,這麽有心。”
      關甯瞪了她一眼,“講八卦!不用上班?”
      助理笑著吐了吐舌頭,轉身出去了,關甯等門合上之後才拿起花來,仔細找了一遍,想找到只字片語,結果仍和之前幾次一樣,什麽都沒有。
      整個辦公室裏都彌漫著浮動的暗香,她拿起筆來,試圖讓自己專心在面前的急件上,但是數分鍾之後仍是無法集中精神,索性丟下筆,一個人對著花束發呆。
      半個月了,一日一捧百合送至她桌前,心思十足,但由始至終都沒人署名,就連一個電話都沒有,她問過快遞,快遞說是網上按照訂單發出來的,至于是誰定的,他也不知道。
      究竟是誰?她不認爲自己有魅力到讓天下男人竟折腰,一個帶著孩子的事業女性,能在任何一個地方站穩腳跟靠的都是敢打敢拼,寸土不讓,有時在會議室裏與男性同僚起了爭執,她不用直視都看清楚感覺到他們怒火之後的暗語,這樣的女人,還是女人嗎?
      習慣了那麽多完全不將她當作異性的,針鋒相對乃至輕鄙辱慢的目光,這樣堅持不懈的花束,讓她無措,就連關博文都有禮物,昨天連著花束送來的是一套大不列顛版少兒百科全書,帶回家後關博文一見到便愛不釋手,幾乎是歡呼著抱住她說謝謝,問清是送她的禮物之後還評論。
      “愛屋及烏哦,人家好愛你。”
      這孩子早慧早熟,書看得太多,小小年紀就跟他老媽說話掉書袋,聽得關甯哭笑不得。
      第五章(3.2)

      中午關甯與助理一起到附近餐廳吃飯,結帳的時候服務員走過來彎腰笑。
      “謝謝,已經有人結過了。”
      關甯愣住,“是誰?”
      服務員就笑著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回去的路上助理一直雙頰暈紅,“好貼心哦,關小姐,究竟是誰在追求你?比言情小說還浪漫。”
      “說不定是在追求你呢,我沾光。”
      助理翻白眼,“人家都一天一束花送到你桌上了,還不是追求?別說我,我早就死會了,我家那個會偷偷替我買單?哈,笑死人,他不一個電話叫我過去替他買單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這天晚上關甯失眠了,睡在床上還仿佛能聞到隱約的百合香,半夜起來喝水,又走到兒子房間看了他一眼,關博文睡得很香,小手露在被子外面,她走過去想替他蓋好,走到近前就看到一本厚厚的少兒百科全書,還是翻開著的,就在關博文的腦袋邊。

      等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助理捧進關甯辦公室的是一只密封木盒,放下也不走,一臉好奇與期待,關甯覺得,要不是礙著她還是她的上司,這滿腦子幻想的已婚小助理早已先她一步把盒子拆開,一睹爲快過了。
      關甯也好奇,這神秘人的遊戲進行到第十五天,她從一開始的無措到漸漸期待,現在竟有些欲罷不能的感覺。
      助理離開之後關甯才將盒子打開,裏面一片蔥綠,居然是一小盆文竹,枝葉青翠可愛,彩繪瓷盆上還有兩句蘇東坡的詩,“無肉使人瘦,無竹令人俗”,看得關甯莞爾一笑,拿出來小心翼翼放在案頭上,襯著一旁玻璃瓶中仍舊盛放的百合,一桌怡人風景。
      再看盒子,里面还附了一张小小的卡片,银色的邀請卡,上面手写着地点时间,末尾四个字,诚邀一聚,却仍是没有署名。
      關甯舉著這張小小的卡片一個人看了許久,最後微微一笑,將它折起收在了自己的口袋裏。
      40#
       樓主| 发表于 2010-7-19 08:02:23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3.3)

      關甯到達那個餐廳的時候,詫異于它的安靜。
      約的是中午,對方好像非常熟悉她的生活規律,關甯極少在外晚餐,晚上的時間是屬于她和關博文的,沒有其他人可以插入的余地。
      餐廳隱藏在深深的弄堂裏,小徑兩邊種了竹,走到底有沈重的木制大門,進門卻別有洞天,服務生看到她就問,“關小姐嗎?”
      她略觉奇怪,但仍是点头,那服务生就露出笑脸来,一路引着她上楼,“这边請。”
      木制樓梯,關甯拾級而上,腳步越來越慢,最後竟有些邁不動步子。
      她不小了,三十出頭,結過婚,離過,孩子都五歲了,這樣貿貿然來見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太可笑了吧。
      正躊躇著,樓梯頂端傳來腳步聲,有個男人出現在樓梯口,遮去一半的陽光,陰影落在她身上,而他低著頭,對著她微微一笑,用不太標准的普通話說了句。
      “太好了,你來了。”

      樓梯上立著李兆文。
      他在照片上見過關甯許多次了,但是乍見真人,仍覺得眼前一亮。
      初春,關甯穿著輕便,素色風衣下白色襯衫黑色寬腿褲,渾身上下沒一點多余的色彩,隔著三兩級樓梯,擡頭一瞬,烏黑雙眉,挺直的一管鼻梁。
      饒是李兆文這樣閱人無數的男人,都要喝一聲彩。
      原來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怪不得想見她會有這麽難。
      他在國內最新成立的公司急需一個研發管理,而她是獵頭公司推薦的最好人選,一開始李兆文並沒有太在意招募關甯的這件事情,什麽人都是有價錢的,只看他出不出得起而已,沒想到她從一開始就拒絕了他們所提的條件,就連他想讓獵頭邀她出來面談都被一口拒絕了。
      從未見過這麽拽的女人,倒讓李兆文把這事放到了心上,恰好香港的一個朋友到埠,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還談到關甯,朋友是個資深PR,聽完就笑。
      “老兄,是個女人吧?是個女人就用對付女人的辦法啊,要不要我教你兩招?”說著就滔滔不絕地提供了多套方案,還有必殺絕技,據說當年他朋友就是靠這一招搞定了渣打銀行最龜毛的女主管。
      李兆文觉得可行,立刻把这件事交给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去办了,没想到效果卓著,不出一个月,百請不至的关宁自己出现了。
      第五章(3.4)

      關甯聽完李兆文的話之後就笑了。
      是那種自嘲的笑容,但關甯平時少笑,嘴角淺淺一彎,嘲諷之意都隱藏在眼底深處,李兆文竟是沒有看出來,還覺眼前一陣光亮,心下竟有些唏噓,想什麽樣的男人曾經得到過這樣的女人,然後居然不要了。
      沒想到關甯笑完便冷下臉來,直視著他開口,“不好意思,李先生,我拒絕。”
      李兆文一愣,“關小姐是對我提出的條件不滿意嗎?”
      关宁摇头,“这么好的条件,請两个关宁都绰绰有余。”
      “那關小姐是覺得我不夠誠意?”
      關甯又是一笑,“李先生這樣還不算誠意,那誠意這兩個字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了。”
      “那關小姐還有什麽疑問?任何條件我們都可以談。”
      關甯看著面前的男人,李兆文穿得休閑,但處處低調奢華,舉手投足風度翩翩,就是這個男人,讓她費盡思量,讓她滿心期待,讓她足足困擾了半個月!
      她並不是對獵頭電話無動于衷,但從回國以來,她對目前的工作環境很滿意,一切勝任愉快,硬要找出缺點,也就是對國內總部略有些複雜的人際關系有些不適應而已,但她又不是國外出生的香蕉女,早有心理准備,一直都應付得不錯,知進退,有禮節,從未爲之太過困擾。
      更何況她在這家公司多年,這個國家做到那個國家,一路都被看好,就算有玻璃天花板,也還不是她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有時候工作跟嫁人差不多,到了一定的年齡就知道,跟誰在一起過日子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做生不如做熟,她何必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從頭熟悉起?好聽一點的職位,高一些的收入,這些對她來說吸引力都不大,她需要的是一個安定的環境,能夠讓她與關博文都感到安定的環境。
      因爲這些,她幾乎對所有的獵頭電話都是無動于衷的,沒想到這位李先生,竟會用這樣的方法讓她自投羅網。
      多可笑,他讓她覺得自己是可笑的!
      “關小姐?”關甯不說話,李兆文便再次開口叫了她一聲。
      “不必多說了,李先生,我暫時沒有調換公司的意思。”感覺自己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刻就是多一刻的自取其辱,關甯說完這句話之後站起身來,一手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風衣,一聲再會之後,轉身就要走。
      李兆文錯愕,他沒想到關甯竟會這樣不給面子,三言兩語一拍兩散,頗有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意思,他一生順遂,從沒受過這樣的對待,倉促間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還沒想好要說什麽紙,只是本能地想阻止她離開。
      去路被李兆文擋住,關甯不得不停下腳步。
      “關小姐,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冒犯了你?這樣吧,今天我們不談合作的事情,先吃飯,交個朋友可好?”李兆文和顔悅色。
      “李先生,請你让一下。”
      “關小姐,我的話還沒說完。”
      “李先生!”心裏壓著的那團火隨著他的一再阻擋爆發了出來,關甯終于不再客氣,表情嚴肅,聲音冰冷,“我不覺得我們還有必要吃完這一頓飯,或許你覺得用這樣的方式招募員工很有意思,但恕我無法接受。”
      關甯說完再不看他,拉開一側的餐椅,起步就越過他身邊。
      她如此氣勢,倒讓李兆文情不自禁一側身,關甯與他擦肩而過,忽然想到什麽,又回頭對他說了一句,“李先生,還有一件事容我提醒你,這裏是中國,如果你繼續用這種方法來招募員工,很可能會招致不必要的誤會,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夠意會你這樣的誠意的。”
      關甯說完就走,半寸鞋跟在樓梯上踩出“噔噔”的響聲,留下李兆文獨自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關甯下樓,推門而出,回到公司之後猶自氣咻咻,一手拿起瓶中的百合,幹脆利落地丟進桌邊的紙簍裏,擡頭再看到那盆文竹,雙手已經伸了過去,碰到那冰涼的瓷面之後卻頓住了,半晌一聲輕歎,頹然收手。
      別人又有什麽錯呢?還是她的問題,空窗太久,單身女子綜合症,爲了神秘人堅持不懈的示好放松了警惕,心生期待,自取其辱。
      受辱?她再次自嘲地對自己笑笑,說不定那位李先生才覺得自己受辱了呢。
      她這麽想著,又獨自坐了一會兒,最後看看時間,拿起電話直撥到幼兒園去。
      幼兒園老師讓關博文聽電話,孩子的聲音一如既往,她與他說了幾句,挂電話前關博文還提醒她,“媽媽,你跟沈阿姨說好沒有?別忘記啊。”
      “曉得了,你好啰嗦,小心安安嫌棄你煩。”
      關博文歎氣,“你才好麻煩,不說你又忘記。”
      小小年紀老氣橫秋,聽得關甯在這頭情不自禁一笑。
      挂上電話之後關甯撥了沈智的手機,很久以後電話才被接起來,關甯問她母親如何了?沈智說已經出院,沒什麽大礙了,只是家裏有些亂,可能周末沒法出來,關甯說好,又說如果需要幫助,隨時都可以說,沈智謝了,幾句便結束了通話。
      放下電話之後關甯微微皺眉,之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烏龍事已被擱到一邊,她一直覺得沈智是個永遠保持微笑的人,既然她母親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那麽還有什麽事讓她的聲音如此有氣無力?聽上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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