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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春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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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享一部青春惊悚推理小说《大悬疑》 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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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樓主| 发表于 2010-7-5 00:58:40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神秘血嬰
             
      在山路中間,躺著一個“人”,像一塊寫著晴天霹雳的大石頭,一動不動,因爲被霧隔著,如果不在近處,很難看出是死是傷,只知道四周全是血。倆人心裏害怕,趕緊把視線移開,不敢再看。
      看來這葬狗坡看似平靜,風景優美,實則暗藏凶險,難怪當地人都如此忌諱此地。猴渣的大腦驟然間一片混亂,心中暗暗叫苦,本想借車炫耀一下身份,不料片刻之間,便惹上一身血災,他幾乎要哭出來,不斷地向高娃解釋著:“我剛才真的沒發現有人出現,我發誓……你幫我看看,那……人死了嗎?”
      “我不知道,我不是醫生。”高娃只能這樣回答,她想上前,但馬上又退了回來,對猴渣說,“你……去看看……”猴渣急忙退後一步,搖手道:“……萬一……萬一那人沒死呢?”高娃使勁地推了一下他:“淌了那麽多血,難道那人還會跳起來抓瞎你的眼睛嗎?快去!”
      猴渣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了兩步,他的動作很膽怯,很生硬,很遲緩。他滿臉是血,又像一個持刀凶手,顯得猙獰恐怖。他一點點地靠近那個人,似乎在擔心這個躺在地上的人會隨時一躍而起,突然撲向自己。但是他的擔心白費了,那個血肉模糊的“人”,已經支離破碎,如何能動?
      “我想……這人……已經死了……”猴渣朝那“人”跟前挪了兩步,便立刻像彈簧似的彈開。他並沒有去看那個“人”,或者說他根本沒睜眼睛去看。這事擱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淡定地去看一具屍體的臉。
      “我們怎麽辦……”
      “我們……走吧。就當我們……從來沒有來過,行嗎?這霧很大,沒人能看見我們。”
      高娃愣了一下:“說什麽鬼話?地上明明有具屍體。”猴渣心中突然閃出一個念頭:“要是屍體不見了呢?”高娃聞言,頓時愣在當場:“抛屍?”
      猴渣的這個念頭橫空殺出,把高娃的頭弄大了一圈,很顯然,這是個她不敢想象的主意。
      猴渣上氣不接下氣,繼續說道:“我們可以把屍體扔了,扔到葬狗坡的森林裏。坡裏毒蟲毒霧很多,蚊蟲滋生,空氣潮濕悶熱,瘴氣常年不散,屍體到裏面很快就沒有了。再說,葬狗坡已經失蹤了有很多人了,只要山路上沒有屍體,公安局就沒有辦法斷案。”這一刻,猴渣的心髒不由得咚咚咚地鼓動著。
      高娃悄聲說:“你……瘋了?這是犯罪,我可不參與這事。”
      猴渣盯著路上血迹,苦笑連連:“我不想惹上官司,不想進監獄,你明白嗎?我們得趕快行動,霧要是再突然散了,我們就沒機會了。”猴渣極力壓抑著憤怒,使得他的聲音變得發顫,畢竟他是爲了高娃才開車出來的,現在居然要聽她這種教訓,他的腦袋幾乎要爆炸了。
      高娃看上去似乎比猴渣沈穩多了,安慰他說:“猴渣,這只是一場車禍,你沒殺人,也不是凶手,別那麽緊張,先冷靜下來。”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猴渣抱著頭蹲在地上,他開始後悔,不該從葬狗坡走,如果繞紅丹河走的話,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了。
      “猴渣,咱們報警吧。”
      猴渣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其實猴渣根本不知道警察會如何處理這種事故。但是對他來說,報警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猴渣站起來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高娃身上,又忍不住把高娃摟在懷裏,趴在她耳邊,說:“高娃,這事跟你沒關系,等會,警察把我帶走,你就別去機場了,一個人先回去。把我這衣服披好,路上冷……”那一瞬間,猴渣覺得嗓子堵得特難受,說話聲音特別低,他怕再說下,會把自己給說哭了。
      高娃披著衣服,接過猴渣的手機,慢慢地往後退著,一直退到葬狗坡的祭祀台邊。看來,她是不想讓猴渣打擾她和警察的通話。
      霧還是很濃,前方顯得很模糊。沒有風,整條路又恢複寂靜和怪異。猴渣站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他聽到了什麽聲音,正嚴重地刺激著他的耳膜:“嘭、嘭、嘭……”
      “誰?”猴渣聳然一驚,隱約起伏的“嘭、嘭、嘭”聲在回應他的問話。這一次,猴渣臉上的表情僵住了。猴渣平時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否則也不敢來葬狗坡。但現在,他的心底升起一股陰冷。他不再以爲這是恐怖故事裏的某個情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令他膽戰心驚的假設。
      猴渣回頭看著來時的路,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他相信這裏還有別人!這大霧彌漫,荒山野嶺的,到底是誰在作祟?他疑惑地原地轉了個身,四下裏緊張地尋找。難道是……不會的,絕對不會的,一定是過于緊張而産生的幻聽。“嘭、嘭、嘭……”那個聲音依然在濃霧裏回蕩,像是有人在無奈中絕望地呻吟。
      **,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戴著護身符,穿著道袍都能撞到鬼。這聲音,簡直太鍛煉心髒了。猴渣心裏亂罵,拼命壓抑內心的恐慌,深吸一口氣,索性壯起膽子,學著當地村民驅邪的口氣,大喊起來:“天上有的是鳥,地上有的是米,這葬狗坡路窄,咱們算是碰上了,不管你是上三界,還是下三界的朋友,若看得起我猴渣,就出來照個面,咱交個緣分……我是說真的,你馬上出來!”
      很明顯,猴渣被這種恐慌惹惱了,氣憤地命令著暗處那不知是什麽的東西。他邁開大步向車子走去。如果真的有人,肯定和這場車禍脫不掉幹系。
      猴渣還沒走到車後,就發現在車子後面,迷霧斑駁中,冒出一個人影來。猴渣定眼觀看,是個六七歲孩子。此刻,那個小男孩靜靜地站在那兒,背對著猴渣。他一直低著頭,頭發亂蓬蓬的,穿著一件肥大的上衣,整個兒包裹著他,好像包裹著一副骷髅骨架。
      猴渣試探著走近他,見小男孩手裏拿著一個鐵叉,鐵叉上拴著膠皮筋,這應該是一種自制的打鳥彈弓。聽到猴渣說話,那小男孩就像一扇鏽門一樣,緩慢而又僵硬地轉過身,直到與猴渣面對面。
      古人說,相由心生,錯得再離譜,那也得挨著點皮毛。猴渣在鬼街口,經手過不少辟邪驅鬼的物件,哪一件都是凶神惡煞的相貌。不知道爲什麽,猴渣還真沒跟長得這麽辟邪的孩子接觸過。那孩子生相醜陋,滿嘴的黑黃龅牙。打量之余,那孩子朝猴渣擡起手臂,漸露微笑,直笑得猴渣打心裏毛骨悚然。笑著笑著,那孩子便伸手過來,猴渣仔細一看,竟是一只血手!
      此時,千鈞一發,也無暇多想,猴渣立即用雙手蒙住自己整張臉,兩腿如樹葉般拼命顫抖,就連呼吸都驟然停頓。他之所以原地未動,是因爲他喪失了逃跑的能力。許久,猴渣才鼓足勇氣從指縫中看去,他發現,那孩子不見了。
      “嘭、嘭、嘭”聲如斷箭般戛然而止。什麽都沒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猴渣使勁眨了兩下眼睛,心想,自己兩天一夜沒合眼,莫非是看花了眼不成?葬狗坡是個詭異之地,林中異氣可以幻化出各種奇景,就是那些奇景,把人引向死亡。當猴渣走到車前,心裏一緊,車前竟有一個血手印!
      猴渣隨即一想,應該不會,那種幻化奇景,都是光線折射而産生的,縱然是千奇百怪,也只能夠看得見,卻摸不到,而今,這車上的血印,卻是真實存在的。這絕對不是幻覺,他確定!
      遠處,濃霧裏,有一只野貓,遠遠地躲在草叢後偷望,霧太濃了,使貓看得見,卻看不遠,它也不敢確認,一米之外,是生路還是死路。令猴渣心跳的是,那只討厭的野貓,偏偏又在此時發出那種三長兩短的叫聲,嘴說不怕,那可是真怕。
      高娃報完警,便和猴渣一起畏縮在路邊,等待警察的來臨。他們低著頭,除了雙腳周圍,他們哪也不敢看。的確,山路上長短深淺不一的血痕印記,比比皆是。他們無法想象當時遇害者正在經曆什麽,可是,更讓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還在後頭。
      22#
       樓主| 发表于 2010-7-5 00:59:33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死亡開始

      墨裏州公安局交通事故處理科的何敬業,在接到報警後,立刻組織交警驅車出發。車行半路,說些外話,是關于何敬業這位老交警的。
      何敬業祖上做過晚清的知府,也做過民國的警備廳廳長。他自己早年是個刑警,也練過些擒拿格鬥,現在掄起來也是虎虎生風,但打完以後,是累得氣喘籲籲。這也說明了他曾經有著輝煌的仕途、光榮的出身、衆人的誇耀和羨慕。現在,這一切都已經離他而去。先賜予你風華正茂,然後再拿走,只留給你枯枝敗葉,這就是青春最折磨人的地方。
      何敬業在年輕的時候,也幹出過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那就是他娶了一個漂亮的老婆。漂亮的老婆又給他生了一個十分像他的兒子,叫何震林。接著,漂亮老婆又給他生了個同樣漂亮的女兒,叫何曉筝。
      何敬業這個漂亮老婆叫池文青,是他一生至愛,也是他的致命傷。其中緣由確實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的事。人命關天的緊急時刻,實在不合時宜說這些,其中細節暫時隱起,日後在說。只粗道幾語,池文青和蕭錯的父親蕭明恒,曾經是××大學考古系的同學、墨裏州考古研究所的同事並且兼有戀人的關系。這麽一說,一目了然。
      池文青和蕭明恒爲什麽分手,誰也鬧不清楚。只知道蕭明恒做野外考古時,帶回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蕭錯的母親。這使池文青頗受打擊,悲憤之下,嫁給了何敬業。生下了何震林與何曉筝後,一家人過得不算富裕,但也算安逸。可讓何敬業想不到的是,這並不是事情的終結。
      十五年後,池文青突然用槍指著何敬業的腦袋,很嚴肅地告訴他:蕭明恒有危險,叫他立刻去救他。這玩笑開得實在是太大了,在何敬業看來,這就是池文青舊情複發的挑釁行爲。相信只要是人,就會難以忍受。何敬業甯死,也不願意出手去救蕭明恒。沒想到,不久以後,蕭明恒真的出事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音信全無。
      用何敬業的話說,蕭明恒當初是爲了個私生女,去了深山老林躲藏起來。如今,人們思想都開放了,他也能挺直腰杆出來了,可還是不見他露面,這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這麽多年來,始終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池文青曾多次要求何敬業調查,而何敬業當時年輕氣盛,索性板起臉來作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決定:辭去刑警,做交警。池文青一怒,搬出何家,與何敬業的關系僵化了十幾年。
      外話說完,何敬業的警車,在警笛尖叫聲中,一路經過無數個山路特有的驚險急轉彎後,已經趕到案發現場。遺憾的是,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也沒有任何必要采取救護措施。何敬業帶著幾個交警,根據受害者的隨身散落物品和血迹,將現場分區劃域,提取現場周圍可疑車痕,並對現場的各個區域逐一進行測量、攝像留證、做現場勘察筆錄和事故現場圖。
      何敬業看到自首的肇事者猴渣的時候,表情並不驚訝。猴渣從小就喜歡拽著何震林幹個偷雞摸狗堵鎖眼的事,何敬業可憐他是個孤兒,教育他很多年,還托人幫他在博物館裏找了份工作,可這小子一點都不正幹,辭了職不說,這會兒又撞死了人。
      何敬業在向猴渣和高娃了解完整個車禍的經過後,何敬業讓猴渣和高娃站在一邊,盡量保持安靜。隨後,他從地上撿起一個背包,從裏面找到一張身份證,上面寫著這樣一個名字:蕭楚格。
      從出生日期推算至今,她剛滿二十一歲。
      猴渣聽到“蕭楚格”三個字後,腦袋立刻蒙了,嚇得兩手亂抖。不,不會的,猴渣很快就否認了,想著格格幾個小時前,還幫他摸寶呢,那麽福大命大的女孩,絕對不會說死就死。猴渣不信,走到近前仔細看了看,立刻癱在地上,對著格格的屍體,狠狠地拿拳頭砸自己的腦袋。
      何敬業面向躺在地上的格格,格格也面朝著他,兩人面面相觑。他吸了一口霧裏的血氣,看了看手裏的身份證,又將那口血霧氣歎了出去。他先是翻了翻身上的電話薄,然後,又合上。看樣子,他並沒有找到他想找的電話號碼。他將身份證轉交給了身邊的交警,因爲猴渣情緒太亂,只有讓他通知死者家屬。
      從整個現場痕迹來看,格格死的時候很慘。車輛從她身體上碾軋而過,下半身被車底勾起,一路拖行。先是耳鼻淌血,後是骨骼碎裂,接下來碎肉、骨頭延展開來,形成一條血路。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她的嘴巴一直呈半張狀,在悲痛欲絕的時刻,她很想說出什麽,于是,就有更多的鮮血,從她的口中湧出。她很順從地躺在地上,生命就這樣綻放成爲一朵血花。在整個事件的過程中,風和落葉,就這麽慢了下來。
      這個時候,現場已經聚集了很多村民,有人雞一嘴、鴨一嘴地在濃霧中議論著,有人恨不得沖上去,把誰誰誰給掐死。也有人,一聲不吭地想象著見過的所有車型:集裝箱大貨車、拉煤車、碎石車、半挂車、大客車、出租車……是怎樣噸位的車制造出如此殘酷的死法?
      一場悲劇發生了,而肇事現場,除了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外,只有寥寥幾道車胎痕迹!這些殘留車痕,能揭開悲劇的真相嗎?雖然猴渣和高娃對這場車禍,都已經供認不諱,但這能證明他們就是真正的肇事凶手嗎?
      就在何敬業警戒現場之時,突然有人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快看!那是什麽!”
      人們四下張望,臉上盡是驚恐的神色。是一只狗,但並不是一只普通的狗。那是一只身壯肥膘的紅棕色大狗,噗簌簌抖著鬃毛,從濃霧中跑來。現場,除何敬業以外沒人敢看那只狗,因爲,那只狗嘴裏含著一條腿,一條人的腿。腿上有一粒鳥糞,那是鳥在驚慌起飛時掉落的,似乎還冒著人肉的腥氣。
      狗將人腿安放在死者身邊,它跪伏在自己主人身邊。狗不再難過,它看到主人身體已經完整了。狗,笑了,它笑那些劫數難逃的人,那個撲朔迷離的陰謀,在這只狗眼裏,僅是些自作聰明的人玩的一個自慰遊戲,凶手,就粘在狗的那雙瞳人裏,正迫不及待地想顯示出來。
      “趕緊給狗拍照!”
      何敬業走到那只狗跟前,這是一只紅棕色拉布拉多獵犬,模樣長得怪異,眼神沮喪,雙耳下垂,身高約爲六十五厘米,被毛很短、很密實,被霧水打得油光發亮,水獺般粗大的尾巴幾乎呈直線狀。
      何敬業發現狗身上套著一個導盲鞍,導盲鞍上有一個吊牌,上面寫著兩個漢字和一排數字。兩個漢字是蕭錯。何敬業迅速掏出手機,按下緊跟在“蕭錯”後面的數字……
      在葬狗坡這個荒涼地方,出了這麽一件慘禍,大家都想看個結果,就算天塌了,也不舍得離開。可就有那麽兩個人,在仔細看過地上的屍體後,也不問事發緣由,只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便急忙退出人群。
      在遠離了警戒圈之後,倆人看四下無人,一人掏出手機,躲在另一人的身後,悄聲說道:“彪哥,葬狗坡出事了,那瞎子死了……”
      譚彪聽到那瞎子死了,臉色突變,立即掉轉車頭,“嘎”的一聲,刹在了鬼街口。他疾走巷口鬧市,竟與野馬曠野馳騁無異。終于,他看見了那個女人,她正手捂胸口,站在婚紗店外。譚彪瘋了似的跑上前去,不由分說,抱起那個女人,一路狂奔。那女人痛楚之中,虛聲問了句:“彪哥,你怎麽來了?”
      譚彪聽言,抱得更緊,眼裏像是急出了火:“我怕……是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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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6 01:52:11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痛失至爱       
                     
      鬼街口,靜得沒有任何聲音,梧桐光禿的樹枝,在濃霧裏挺拔得像寂寞的手勢。麗人婚慶公司裏放著一些輕輕如水的音樂,很寂靜的樣子。
      婚紗很白,天使羽衣的那種白。看到這種白,你會想到,原來一切真的是曾經有過,原來一切又都是空的。
      “我就要这件!”       
      蕭錯面帶微笑,從一件綴著細細的刺繡蕾絲、鑲著施華洛世奇水晶的婚紗後面走出來。許胡子點頭,叫服務小姐拿去包好,並安排了人員,設計蕭錯明天的婚禮。蕭錯說,只把家裏布置喜慶一些就行了,其他一切從簡。蕭錯還說,改天有空把鼻煙壺送過來。許胡子呵呵一笑,說婚禮包他身上,隨後便去籌辦去了。
      在等禮服包裝時,蕭錯開始想念格格,想著深夜對談時一些可愛的細節,想她的邪氣慧黠的腔調,以及那些晦澀簡單的語句。他竟笑了,但那種笑很快就僵硬在嘴角。這個表情變化,很像我們童年時沈溺過的萬花筒,搖一搖,就會有無法預料的安排出現。
      當蕭錯把眼睛貼近櫥窗時,他突然看見了格格。格格就在櫥窗外的馬路中間站著,身邊沒有虎爾赤。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感覺出她在向他微笑。各種車輛從她身邊穿行而過,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她也沒有驚慌和閃躲的意思。
      這太危險!蕭錯的眼睛立刻離開櫥窗,就在他迅速站起身准備離開時,服務小姐走到了他的面前,說:“先生,您的禮服包好了。”服務小姐把婚紗的包裝盒遞給蕭錯,蕭錯接過禮盒,他看見包裝盒上有一朵紫紅色玫瑰,淒豔地盛開著。
      當蕭錯走出門時,格格卻不見了。蕭錯長長地歎了口氣,是幻覺!他想,他是無藥可救了,和格格只分開了幾個小時便六神無主起來。蕭錯坐進車裏,他掏出手機,想給格格打個電話,他想知道,格格是不是還在家裏彈琴。
      當他摸出手機,還沒撥號,手機就響了。何敬業的聲音嘶啞而遲鈍,簡單地向他陳述,在葬狗坡,發生了一場車禍。當蕭錯問到格格時,何敬業很僵硬地說了四個字:“格格,走了……”
      蕭錯沒等何敬業說完,就挂了電話,三秒鍾內,他的意識全部淪陷。他低著頭,看著那盒婚紗上的玫瑰花,喉結一上一下地滾動,眼淚一時沒忍住,掉了兩三滴下去。沒人能知道,這種不願意發出聲音的哭泣,是多麽地難受。
      他的車甩出一路的顛狂,讓司機們不得不急停下車來——他們肯定在咒罵他,他卻顧不上那麽多。趕過去是否能救活格格?不能,斷然不能,那又何必趕得這麽急?他想多看她一眼,讓她從他懷裏離去。
      突然,他又看見了格格,格格就坐在花園裏的大搖椅上,晃來晃去,她赤裸著雙腳,微微側著臉,寂靜的身影,像一只貓。他慢慢向她走近,她覺察到他,在他靠近她身邊時,轉過頭朝他嫣然一笑。
      格格把頭埋在衣服裏,稍微停了一會兒,突然輕聲說了句:“哥,我冷。”他看著她,笑了。然後,他注視她的眼睛,疼惜而婉轉,充滿愛憐。
      “我抱著你,還冷嗎?”
      “不冷了。你會一直抱著我嗎?”
      “会的。”       
      “哥,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有時候,我會很害怕,哥,這是真的。”
      “別怕,我會抱著你,一輩子!”
      格格沒說話,只是點點頭。格格躺下來的時候,他拿下了那個鑲有紫色水晶的蝴蝶發夾。她嘴角挂著笑,倒在他懷裏,輕輕地在黑暗撲過來之前,合上了雙眼。
      “格格,別睡!”蕭錯這一喊,喊得抓心撓肝似的疼。他急忙踩下刹車,他擡起手,試圖喚醒她。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圖像和聲音都不翼而飛,馬路上,只剩下白霧茫茫。原來,一切真的是曾經有過的。原來,一切真的又都是空白。他的手停在擋風玻璃前,再也抓不到格格了。
      緊急的刹車聲,在霧氣中凝滯後,蕭錯發現自己是清醒的,並且渾身是汗。他打開車門,看到了出事的位置。鮮紅的血迹到處都是,格格很安靜地躺在那裏,等著他。
      透過濃霧,亦真亦幻間,蕭錯還能看見格格巧笑嫣然,一如含苞待放的花蕾。他想去擁抱她,親吻她,他想安慰她所有傷口,可她身體的周圍,已經被交警事故處理科人員用警戒線圍成一個圈,形成了一個生者無權逾越的界線。
      蕭錯邁著沈緩的步子,朝那個圈走去,他默默地走過馬路上站著的人,一個,又一個……他的這種樣子,讓旁邊的人都揪緊了心,以至無人敢上前去搭話,只是側目相看,仿佛都被過度的恐懼釘在地上一樣。
      蕭錯走到警戒線前,他站住了,擡起頭來。借著警車忽閃不停的燈光,人們才發現他早已淚流滿面。他看一眼猴渣,又看一眼何敬業,一動不動地站了幾秒,終于無法忍住內心巨大的沖動,嗚咽著說了一句:“何叔,讓我進去。我想看看格格……”
      蕭錯直視著何敬業的眼睛,這麽多年,他們的目光還是第一次撞擊。看著他的痛苦,何敬業的眼睛暗淡了,想勸又無從勸起。
      “你難過,我明白,但是,你闖進去可能會留下痕迹,留下痕迹,就意味著破壞現場。”何敬業閉上嘴時,嘴部輪廓立刻變得很冷,冷得接近殘酷,任何人都應該看得出,他已拒絕再談論這問題。
      “何叔,看在我和震林是同学的分儿上,您让我进去看看格格。”何敬业直接推开萧错,说:“工作时间,我是警官。如果你认为咱们是熟人,請叫我何警官。”
      “何敬業!我求您,我哪都不動,就抱著她,地上冷……”蕭錯立即推開何敬業,他沖過去,被交警們擋回來,又沖過去,又被擋回來,再沖過去,再被擋回來。何敬業攔腰抱住他,想把他拖走。但是,沒有人,真的沒有人,能從這個地方抱走一個痛失至愛的人!
      猴渣上前幫何敬業一起抱住蕭錯,邊抹淚,邊說:“我知道你心裏堵得慌,你發點火,別傻愣著,想抽我,就抽吧。”蕭錯一把拽起猴渣的衣服領子,猴渣看得出,他很想抽。其實猴渣理解的,真的。自己的哥們,開著車碾死了自己的女人,擱誰身上,誰都會很氣憤,更氣憤的是,車還是自己幫這哥們找的。
      猴渣挺著脖子,准備挨抽,蕭錯是猛漢,真要是動了手,猴渣斷個鼻梁,開個瓢,那都是輕的。但是,蕭錯沒動手,他只是指著格格的屍體,說:“你告訴我,格格怎麽了?你***快告訴我啊!”
      猴渣能感覺出,蕭錯的一雙手冰涼冰涼的,像一把鐐铐,戴在自己脖子上。對于蕭錯的問題,猴渣有點結巴:“格格她……她……”猴渣沒有勇氣再說下去。
      “是你幹的?是不是?”蕭錯哽咽著把話說完,再也沒吭聲,咬著下嘴唇,眼瞅著就要咬出血了。蕭錯斜了一眼高娃,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由得怒火中燒,早知道是這麽個貨色,別說是奔馳,連個驢也不借她一頭。
      猴渣見蕭錯拿眼橫高娃,生怕他把火嫁接到高娃身上,急忙擦了擦鼻涕,說:“是我幹的,要殺要剮,要剝皮要抽筋,我猴渣要是打怵,皺一下眉頭,我他媽就不是人。這事,跟她沒關系,車是我開的。”
      蕭錯聽到猴渣還爲高娃說話,擡腿就是一腳。他的力氣很大,再加上怒火,直踹得猴渣這麽個重量級的人物,連連後退,血瞬時就從嘴裏湧了出來。猴渣捂著胸口,不敢出聲,恐怕一張嘴,五髒六肺順著血淌出來。
      等猴渣再看蕭錯的時候,蕭錯已經走到離格格最近的警戒線處,眼睛不再流淚,幹巴巴地發腫,他一直看著格格,眼珠子轉都不轉一下。
      24#
       樓主| 发表于 2010-7-6 01:53:58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傾聽屍語
                             
      何敬業勸蕭錯冷靜下來,盡量配合公安部門的工作,在沒勘察完現場之前,我們不能說猴渣就是凶手,也不能說猴渣不是凶手。何敬業還說根據現場情況初步推測,還存在著種種疑點。
      難道凶手另有其人?
      何敬業是一個有經驗的警察,沒有一天懈怠過交通案件,沒有一件事情能夠瞞過他的眼睛,更沒有一個肇事者能夠忽悠住他。任何一個案件,他都不會草草了事,而是要在腦海裏,模擬出事發經過。
      而這個經過,只有靠輪胎印迹。在交通肇事案件中,勘察運輸車輛痕迹,對偵查破案有著重要作用。特別是輪胎印痕,車輪在轉動過程中,遺留在路面上的印軋痕迹,可以直接反映出車輛輪胎的數量、車輪之間的相互位置、車軸的長短,並顯示車輪的外部花紋特征。這些都是判斷車輛種類的依據,具有較高的利用價值。
      首先,何敬業要勘察從死者身上碾過的輪胎印。
      何敬業將它列爲第一組輪胎痕迹,這組車痕呈直線形,從屍體身上碾過後,沾著死者的血迹,由深到淺,自西向東逐漸消失,這符合猴渣的大奔車行駛方向。但是,何敬業並沒有發現這輛車的車印有刹車、轉向、減速的痕迹。從這組車痕分析,說明肇事者在案發後,並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從事發到現在,所有人都認爲猴渣才是這起慘禍的劊子手,但從這道車痕看來,事情遠遠不是這麽簡單的。何敬業對這道車痕的第一印象是這些輪胎印非常寬。所以他懷疑,肇事車很可能是一輛重型車輛,並不是猴渣所駕駛的奔馳跑車。
      由于突發大霧,地點偏僻,何敬業沒有找到一個目擊證人,整個案件,只有猴渣和高娃兩個“自首”人,這使何敬業不得不去追蹤那輛奔馳車的輪胎痕迹。
      猴渣的奔馳車被列爲第二組車胎痕迹。猴渣的車,是自西向東行駛,輪胎經過直行、刹車、急轉彎後,在路面畫下了一個不規則的半圓,與屍體結合起來,像一個大大的“?”。
      何敬業根據奔馳車檢結果,結合刹車和轉向痕迹判斷,猴渣駕駛的奔馳車,並沒有撞擊到和碾壓過死者的身體。現場的種種迹象,都在表明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碾壓死者的應該是重型車輛,逃逸方向是自西向東。
      有了凶手逃逸方向和肇事車型,何敬業的追捕範圍就縮小多了。目前高速因大霧封鎖,凶手只能抄小路逃逸。時間緊迫,必須找到肇事車輛和逃逸司機,如果不在短時間破獲此案,案犯可能就會把肇事車修複一新,那樣就會增添破案難度,甚至成爲懸案。
      不過,最令人不寒而栗以及無法理解的部分則是,如果猴渣的奔馳車沒有撞到死者,他爲什麽要承認自己是禍首呢?如果猴渣沒有撞到死者,那麽奔馳車上的劃痕、凹陷和血手印是哪來的?
      何敬業以銳利的目光注視著猴渣和高娃的表情,猴渣的嘴還在流血,高娃戰戰兢兢地將整件事故的來龍去脈又詳述了一遍,並再三強調,劃痕和凹陷還有血迹,都是一個黑糊糊東西,先是踩在車前部,再掠過擋風玻璃後,從車頂飛出去造成的。何敬業緊鎖眉宇:猴渣和高娃所描述的黑糊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根據猴渣口供:他目擊到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躲在他車子旁邊,手裏還拿著一個鐵彈弓,車上的劃痕,有可能是鐵彈弓造成的。如果猴渣撞擊到的黑糊糊的“東西”,是那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的話,那麽,小男孩在飛越車頂後,還能安然無恙地離開現場嗎?
      當何敬業要高娃出示機票時,高娃卻支支吾吾,一會兒說機票忘記帶了,一會兒說機票丟了。沒有機票,猴渣爲什麽要帶著高娃在大霧裏急行趕往機場呢?何敬業叫高娃把身份證拿出來,結果高娃說她走得急,忘記帶了。何敬業認爲疑點太多,一個趕著去機場,坐飛機的人,不帶行李也就罷了,爲什麽連隨身包裹和身份證件也不帶?這是坐的哪門子的飛機?
      何敬業在心底思索著,他們在說謊?在演戲?這是案發現場,不是好萊塢的拍攝基地,在這個時候,出演科幻片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UFO的外星人理論,不應該是奔馳車劃痕、凹陷和血迹現象的正確答案。猴渣和高娃撒謊難道是爲了掩飾倆人私情?
      一個個疑問朝何敬業襲來,憑著他多年勘察交通事故現場的經驗,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現場都不像是刻意制造出來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是一場交通肇事逃逸案,卻被這兩個“自首人”的口供,弄得撲朔迷離。
      何敬業抱臂沈思,當他走到路邊,突然發現路邊有一堆嘔吐物,這立刻引起了何敬業的注意。嘔吐物是小米粥,還未來得及消化就吐了出來,這應該是早飯。他初步推測:這堆嘔吐物很有可能就是死者蕭楚格的。可死者爲什麽會嘔吐?是疾病?是中毒?
      何敬業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嘔吐物附近,又有了新的發現。他注意到了另外一組輪胎印記,它位于人行道上。這組車痕,看上去好像跟這起肇事逃逸案,毫無關聯,但這組車胎印痕,極其清晰,有加速,有刹車痕迹。作爲一名警官,他的職責就是不能忽略任何可能與案件有關的蛛絲馬迹,他必須對一切都非常敏感。或許,這就是一個線索,一個開端,一個偵破案件的關鍵證據。再或許,這輛車的司機,就是這場悲劇的目擊者。
      何敬業立刻將這組輪胎痕迹,列爲第三組進行跟蹤。他沿著車痕往前跟蹤,沒想到,在跟蹤幾步之後,車痕居然又回到原始的公路上。葬狗坡路邊地面環境,非常惡劣,時而堅硬,時而沙塵,時而浮土,但遇到松軟的沙土,輪胎勢必還會留下明顯痕迹,何敬業決定朝反方向跟蹤。
      果然,在跟蹤了一段路程後,中斷的輪胎印痕,又重新出現,整個路線呈“S”形狀。這輛車,爲什麽忽而下了行車道?又忽而上了行車道呢?是因爲大霧迷茫,看不清楚路線?還是另有原因?
      何敬業決定馬上提取輪胎印,帶回警局,研究輪胎的磨損程度,紋路,缺陷,切槽深度以及因嵌入碎石而呈現楔形的地方。
      在等待石膏凝固、變硬、成形的時間空隙裏,何敬業又爬上了葬狗坡的祭祀台,從空中爲現場拍攝一系列照片。何敬業站在祭祀台上,看著躺在血泊裏的受害者。他卻意外地發現,屍體雖然被拖拉,卻沒有一絲翻滾的痕迹。
      這樣的現場勘察結果,使何敬業無法立即判下結論。真相是什麽?責任如何劃分?是輕生自殺?是交通事故肇事逃逸?還是殺人棄屍?何敬業緊緊盯著這個血腥的馬路,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在沖擊著他,他感覺死者想說話,她想告訴所有看見她的人,她所經曆的那個死亡過程。
      可誰又敢傾聽一具屍體的語言呢?在何敬業的心裏,有一個人,可以和屍體說話,他在等這個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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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0 02:45:22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鬼街泥團
             
      大霧不散,鬼街口依舊一片混亂,狄康打開貨車翻出的箱子,裏面是一塊紫紅色沙礫泥,足有幾百斤。紫紅色沙礫泥在墨裏州並不少見,但裝在箱子裏,實在令人生疑。狄康想,這個大泥巴,裝在這麽好的箱子裏,于情不符,于理不合。再說,這裏若是沒鬼,貨主跑什麽跑?
      狄康早就知道,鬼街口是個古玩舊貨市場,裏面的東西雜,路子野。有偷的,有搶的,還有盜的,有來自人間的,也有來自地獄的。這幾年來,盜掘倒賣文物,已是一個國際化的災難,全球地上和地下的文物交易額,僅次于毒品和武器交易的高額利潤。
      一只“鬼谷子下山紋元青花大罐”以1568?8萬英鎊,砸出了“真理”,元青花迅速跑火,鬼街口古玩市場上以“鬼谷子下山”故事爲題材的元青花大罐、梅瓶、玉壺春,一下子出來幾十上百件,單買一塊供研究用的元青花瓷片就要上萬元。
      元青花炒瘋了,淘寶者也瘋了,接著瘋掉的就是盜墓賊。他們自己動手或花錢雇人,到處亂竄,見墳挖墳,見墓盜墓,幾年下來,地下的冥器像泉水似的不斷往外冒。
      每年秋冬兩季,是狄康最警覺的時期,這時候,數以萬計的農民閑著沒事做,都願意去當下苦和腿子,幹點撓牆挖地的活。但是,一手地下文物,無論在誰手上都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它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暴露剛剛完成的盜掘。所以,文物到手後,支鍋者最關心的就是盡快找到安全穩妥又出手大方的買家,這樣才能保證一幹人馬的安全。
      而鬼街口,就有那麽一些人,從望風踩點,到挖掘古墓,再到鑒別古玩盜賣出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這套動作雖然驚險萬分,但又偏偏妙趣橫生,讓人不由得不拍案叫絕!這些神通廣大的文物走私者是誰?如何能將違法的活動重複了一次又一次?
      其實,這個黑鏈早在民國末年就已經根深蒂固,論起發展過程,還是要從猴渣的祖父——猴瞎子開始說起。
      當年,猴瞎子弄火了鬼街口,但自己的香火並不旺盛,只有一個見誰都呵呵的兒子。也就是因爲猴大呵總犯傻勁,猴瞎子才決定廣收門徒,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卻也吸引了一些十分厲害的人前來投奔。其中猴瞎子最爲得手的有四個徒弟,分別是大徒弟安鴻烈,二徒弟楚天奇,三徒弟龍紹青,四徒弟蕭戎。這四人並非走江湖賣狗皮膏藥的漢子,各個身懷絕技,慣于攀高走壁,開鎖做賊,掘墓鑒寶,在江湖號稱偷楚盜安,掘龍藏蕭。
      趕上軍閥混戰,誰都坐不住富貴的椅子。猴瞎子這四個徒弟,也不例外,他們一起投奔了譚溫江部下。譚溫江原是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畢業生,先在吳佩孚部下爲軍官,後吳佩孚兵敗,一時無人投靠,見孫殿英來此,便決定投靠孫殿英。1928年,孫殿英打上了東陵的主意,並派師長譚溫江去查明情況,譚溫江和四人商議後,便向孫殿英呈上盜掘慈禧陵的全部方案。
      東陵事件後,譚溫江在北京銷贓被捕。安鴻烈逃出境外,與其家人專門從事古玩炒作,行話叫“炒家”。龍紹青帶著一幫人馬,回到墨裏州做起“倒手”,把古玩倒賣給安鴻烈。楚天奇懂得地理之術,專門尋找藏寶地和古墓,人稱“腿子”。蕭戎則繼續收藏專研古董,他和猴瞎子的鑒寶本事,慢慢地就演變成一門獨門絕技,也就是“掌眼”。
      時過境遷,安家後人在海外經商,楚家後人去了地質局,蕭家後人去了考古所,都改爲正行。只有龍家後人依舊在鬼街口倒騰古玩,行內人都稱他爲“龍叔”。輾轉數年,鬼街口基本與北京的潘家園和西安的八仙庵齊名,但完成的卻是截然不同階段的使命,八仙庵主營地下出土文物,和初次上市的交易,潘家園則側重三、四級市場的倒手交易,而鬼街口卻形成了一條很有規模的盜掘倒賣黑鏈。
      從下苦——腿子——掌眼——倒手——炒家——收藏,一整套動作被龍家的後人操作得爐火純青,無懈可擊。盜出的文物,一小時就能出手,兩三天的時間,文物順利出關,在境外商人的多次倒手之後,文物將最終到達大古董商手中,速度快到驚人的程度。到達這一級的文物,基本已被洗去全部危險信號,堂而皇之地被“炒家”炒作、拍賣,最終被頂級藏家收藏。文物成交價格是最初的萬倍以上,至此文物極難被追回,盜掘者也將永遠逍遙法外。
      如此暴利,別說是對低收入的人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就是股神巴菲特那樣的賺錢好手,恐怕對此也會垂涎三尺!因此龍叔的手下,也吸引了不少能人謀士前來投奔,其中就包括譚彪。
      譚彪多得龍叔盡心指教,點撥得頭頭是道,有了譚彪,龍叔算真正有了一個靠得住的謀士,他的犯罪集團也不斷壯大發展。龍叔見譚彪已經頗有小成,更是推崇備至,叫他做了二掌門,自己很少出面行事。
      狄康在鬼街口巡查多年,繳獲過龍叔的一批貨,當時譚彪憑著義氣,獨自頂了下來,替龍叔坐了幾年牢。狄康也不是傻子,知道這裏有些蹊跷,可查了幾年,只知道這條鏈子的頭人叫“龍叔”,狄康至今也沒查清這個“龍叔”到底是誰。
      狄康圍著那個大泥巴來回轉悠,倒也看不出什麽纰漏。那個司機,似乎比貨主老成些,說這泥巴是朋友拖他給捎帶的,那朋友閑著沒事,平時就捏個泥人,搞個泥塑什麽的,欺負藍毛子老外人傻,換回不少很值錢的貂皮。司機又說,這泥巴跟倒賣文物差老鼻子了,您要是放心不過,我到鬼街口裏給您借把洛陽鏟,你鏟幾下瞧瞧?
      這番話說得似乎有些道理,狄康轉到泥巴的背後,還是覺得有問題,由此可見,狄康攻于心計,城府很深,是一塊搞偵探的材料。他趁司機不備,用手裏的家夥捅了幾下,沒感覺裏面有擋勁。他又在表皮摳了幾下,果真有東西從泥裏掉出來。狄康放在手上一看,有點失望,不是青銅,也不是玉器,更不是瓷器,倒像是骨頭,憑他直覺判斷,那不像是人骨頭,倒像是牛馬羊之類畜生的拐骨。
      俗話說,捉賊拿贓,捉奸拿雙,現在查了半天,只查出個骨頭拐出來,實在沒有再插手的理由。狄康心眼多,把那骨頭反扣在手掌裏,偷偷避過司機的視線,就此離去。
      再說那個貨主,名叫王二,一口氣跑到一棟大宅院裏,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出事了,出大事了,那批貨全翻了。”
      王二剛剛站穩,迎面就接了個耳光,直嚇得背上滿是冷汗,一顆心怦怦亂跳,臉上疼得是龇牙咧嘴,一時間手足無措,想必王二也是個挨慣抽臉的貨色,怎麽著也攢下了點經驗,片刻之間,他就換上了一副招牌式的笑容,也不說話了,就笑著,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看你怎麽辦?
      “真是廢物,什麽事都辦不幹淨,車翻了,你跑什麽人呢?”再看出手抽人、怒聲說話者,不是旁人,正是譚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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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0 02:45:46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死亡时间       

      不知不覺,半日下來,譚彪出師不利,狄康緝查未果,葬狗坡仍是一片疑雲。
      若像何敬業所說,猴渣的車沒有碾壓到格格,那格格又會是誰撞死的呢?是什麽時候被人碾死的呢?這起案件是輕生自殺?是交通事故肇事逃逸?還是殺人棄屍?由于此案疑點衆多,又沒有任何目擊證人,何敬業只有耐著性子,等那個能傾聽屍體說話的人到來。
      能聽明白屍體說話的,只有法醫。提到法醫,遠的會想到提刑官宋慈,近的會想到神探李昌钰,但這都是血性男兒,而到葬狗坡的法醫,不僅年紀不大,而且還是個女的。
      任何一個女人,見到現場的慘狀,都會尖叫,會大聲哭泣,會渾身發抖。而這個女人,卻拎著勘察箱,很雄赳赳,很氣昂昂地走進警戒線。只見她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隨便遞個表情,都能讓人熱血沸騰。誰也難以把她與凶殺、強奸、傷害、枯骨、腐屍和血腥的現場連在一起。其實,就連何敬業也挺納悶的,一鮮花似的人物,怎麽就有一鐵打的膽兒呢?單憑這一問題,就值得爲她作一番介紹。
      她叫何曉筝,是何敬業與池文青的女兒,何震林的妹妹,也是墨裏州公安局刑偵技術鑒定科的法醫。
      本來何曉筝的成績是不夠當法醫的料,誰知高考那年,她發揮得特另類,分數蹦了個曆史最高點,何敬業趁她不在家,濫用了一次父權,幫她填了個志願表,沒幾天,何曉筝就被錄入刑警學院法醫系。
      何敬業認爲,這不僅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而且是個正義的選擇。但在大多人看來,這全是扯淡,一個好好的花骨朵全就這樣被他摧殘了。從此以後,在何曉筝的世界裏,不是筷子,就是刀,不是活人,就是死人,每天對著屍體喝水,對著骨頭吃飯,對著血迹凝思,對著黑夜自言自語,沒有第五種選擇。
      與此同時,也産生了一個副作用:何曉筝對破譯死亡的興趣,簡直到了中毒成瘾的地步。只要一個禮拜看不到屍體,毒瘾就會發作。哪怕盯著菜市屠宰區家畜的屍體,分析屠夫的刀法,也是一種解決毒瘾的方法。但她平常的言行,還是比較令人安心的。
      何曉筝路過猴渣的時候,看了猴渣一眼,她認出了這個光腦袋的人,是她哥何震林的同學猴渣。何曉筝沒和他打招呼,直接朝警戒線內走去,走著,走著,她又突然轉過身去。她朝警戒線外望去,目光停留在那只狗身上。她盯著那只導盲鞍,問:“死者是個盲人嗎?”
      何敬業刻意降低音調,以緩慢的語氣回答:“是的,那只狗是她的導盲犬。”何曉筝目光透出詫異神色:“‘她’是誰?您平常都是慣用‘受害人’、‘死者’的,是不是快退休了,連專業術語都懶得說了?”
      何曉筝的洞察本事,精到這個份兒上,何敬業真是不服不行。他低下頭,假咳幾聲,說:“她是蕭明恒的女兒:蕭楚格。”何曉筝聽後,只“嗯”了一聲,直接走向屍體。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如果是一場普通車禍的話,何敬業不會把她叫到這裏現場來的。
      按照慣例,何敬業要先向何曉筝介紹一下案情:“十點四十分左右,我們接到報案。死者是一名女性,今年二十一歲。現場除了三組輪胎印以外,沒有輪胎刹車的痕迹,沒有任何車輛碰撞後的碎片,屍體也沒有翻滾迹象。車輛軋死人以後,逃逸。目前還沒有迹象表明,這名失明的女孩,死于其他原因。我初步斷定,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
      何曉筝只聽,不回話。在沒有得到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她是不願意進行推理的,那樣的話,只能是誤入歧途。
      何敬业继续说道:“现在,最令我难以理解,也是最异乎寻常的一个就是舉報人的口供和现场勘察,出现明显分歧。尽管从车痕上看,他们不是肇事者,但这并不能排除他们与此事毫无关联。他们的口供怪异、不合逻辑,简直匪夷所思。尽管我已经绞尽脑汁,但对案发经过,还是找不到最合理的解释。我想,如果车胎痕迹不能揭开真相,那么线索一定就在尸体中!”
      現場圍觀的群衆越來越多,格格仰面朝上,任人察看,滯留在地面上的血迹,腥得有些可怕。這個讓人憤恨難當的凶手究竟是誰?他逃出現場,難道能逃出王法和良心嗎?有心軟的婦女當場哭泣著詛咒凶手不得好死,抓到他之後,一定要淩遲他一番,敲斷他七八根骨頭,最好是他的肋骨和腿骨,用燒紅的鋼針戳進他的手指,用剪刀把他惡心油膩的人皮剝開,一點一點的撕裂,讓他用一次又一次的尖叫聲向死者贖罪,然後,發誓這輩子不犯法。
      何曉筝理解群衆的呼聲,但作爲一個法醫,能做的只是盡量收集證據,重現當時發生的一切。她打開現場勘驗箱,戴上手套,站著看、彎腰看、腰彎深一點看、蹲著看、跪著看、坐著看、各種方法綜合起來,仔細勘察死者的每一塊肢體。
      對于一個法醫而言,殘肢斷臂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幹幹淨淨什麽也看不出來的屍體,那就意味著什麽線索也沒有,怎麽重建現場?怎麽破案?怎麽給刑偵人員指引追捕方向?相反,屍體損傷越多,說明罪犯留下的痕迹越多,重建現場的可能性就越大。
      大約五分鍾後,何曉筝通過死者屍體溫度,以及顔面部和眼肌出現的屍僵,判定蕭楚格死亡時間爲10月29日上午8點——9點之間。
      猴渣雖然站在警戒線外,但何曉筝的話,他聽得清楚,猴渣仔細回憶,發生撞擊前,他們正在聽十點新聞,也就是說,猴渣來葬狗坡之前,格格已經死了。猴渣急忙向何敬業說明情況,他看何敬業沒表態,最後冒了一句:“不信,你可以問高娃。”
      而高娃的回答卻讓猴渣一驚,她說:“我記不清楚了,真的,當時真的是太害怕了。”
      猴渣對高娃這個態度,深感失望:“怎麽會呢?我當時開了收音機,我記得還說去韓國,日本,香港的航班被迫取消……高娃,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如果高娃應聲點頭的話,那麽猴渣和這場車禍就很容易劃清界線了。可高娃卻說:“我們確實在葬狗坡撞到人了,我記得很清楚,車子停下後,猴渣滿臉都是血,否則,車子也不會花成那樣的。”
      聽了高娃所言之後,猴渣好似當頭挨了一棒。如無意外,當頭一棒下去,足以致命。但一直以來,意外始終在發生著,打一百殺威棒不死的有,戳一指頭就完蛋的也不缺,說到底,是高娃的言行,太出乎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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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1 06:57:53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致死原因
                             
      何敬業疑惑,難道何曉筝判斷死亡時間有誤?
      這句話就有點太傷自尊,何曉筝立刻反駁,說:“8點~9點雖然是個範圍時間,但絕對不會出了這個範圍。”
      中國曆史上最厲害的法醫學家,就是宋慈。那本《洗冤集錄》,是他換下官袍,挽起袖子,彎著腰杆子與仵作一起幹活幹出來的,至今仍然熠熠閃光。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宋慈,都是提刑官。遇上這樣有爭議,有疑點的車禍,何曉筝基本都是采取一邊屍檢,一邊和家屬解釋,保持屍檢分析的透明度,這樣才能做到公平、公開、公正、公斷。
      何曉筝看了一眼蕭錯,她知道,剛來到現場,死亡時間就出現爭議,不說個明白,蕭錯怎麽能罷休?于是,她指著格格面部:“人死後,全身肌肉經過一段時間的松弛,便逐漸強直變硬,將屍體固定成一定姿勢,稱爲屍僵。屍僵通常在死後1~3小時出現,死後6~8小時波及全身,10~12小時發展到高峰,3~5天緩解消失。現在,屍僵已經從死者的臉部和眼肌向周圍擴散,但還未波及全身,這說明死亡時間應該在3~4小時之間,也就是8點~9點之間。”
      何敬業急忙問道:“那猴渣撞的是什麽人?”
      何曉筝繼續說道:“如果按照高娃所說,他們在葬狗坡撞到的東西是‘人’的話,那麽,人體首先要經過撞擊,出現撞擊傷痕,撞擊後會因慣性被抛出,摔在地上,造成嚴重的摔跌傷,而後是落地翻滾。”
      何敬業點頭,說:“不錯。”
      何曉筝又接著說出一件讓何敬業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剛才在檢查死者屍體的時候,並未發現抛擲或摔跌傷,更多的卻是碾壓傷和拖擦傷。那麽,我就有理由否認,猴渣所撞的東西,不是蕭楚格。至于,猴渣是不是十點以後趕到葬狗坡的,他是不是撞到其他什麽人或物,只有稍後做進一步調查。”
      所謂事實勝于雄辯,高娃自覺尴尬,臉上也挂不住了,趴在猴渣身上,貓哭耗子似的抹眼淚,跟猴渣解釋是自己太緊張了。你還別說,猴渣那小子還真他娘的信她。
      何曉筝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忽略這個奇怪的問題。一般來說,高娃和猴渣是情侶關系,她應該袒護猴渣,可事實她卻有意無意地將猴渣引導在這場車禍之中,這不合情理。何曉筝這個時候用算盤是對的,事實證明,這將是一道十分不靠譜而又難得出結果的計算題。
      何敬業沒注意那麽多事,他還是比較贊成何曉筝的說法。何曉筝根據屍體碾壓傷和拖擦傷痕迹的方向,很快判斷出:肇事車輛自西向東逃逸,是重型大貨車。父女倆在肇事車型和凶手逃逸方向上,不謀而合。
      接下來,何曉筝走到蕭錯面前,不說廢話,開門見山:“現在基本可以確定,碾壓蕭楚格的車,是輛重型車,只有重型車輛,才會像碎肉機一樣將屍體扯得滿地都是,因碾壓引起的骨折和噴血,因拖擦引起的大面積皮膚破裂撕脫,屍體還能保持原狀是根本不可能的。這深、中、淺三種傷害,會強烈刺激人體各種痛覺神經,引起神經性休克致死,這就是受害者的死亡原因。除非,首先被破壞的是腦袋,否則這樣的死法是極其痛苦。遺憾的是,死者保存完好的恰恰是她的腦袋!”
      何曉筝說完,圍觀者一片愕然。何敬業轉身看了看蕭錯,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先節哀順變。”
      猴渣想勸,沒張開嘴,自己就先哭了,只好捂著胸口,幹瞪眼。他見蕭錯把臉藏在手心裏,點了幾下頭後,後背就一抽一抽的,猴渣知道他是心疼。
      何曉筝安慰蕭錯說:“你是個明白人,我把道理擺開了,你就明白了。如果司機在事發時,采取了刹車措施,車輪會有少許旋轉或不再旋轉,在輪胎凸面的作用下,人體皮膚會留下的花紋印痕,是凸面。而我仔細檢查了格格的皮膚,上面的輪胎花紋印迹,是凹面的。這種印痕,是司機在碾壓時,沒有采取刹車措施造成的。我看過奔馳車的刹車痕迹,非常明顯。所以,無論從屍表檢驗還是車痕檢驗,猴渣跟蕭楚格的死亡,都沒有一點關系。”
      照理說,要讓一圈外行人,聽明白法醫屍檢分析中的專業術語,看上去確實很難辦,毫不誇張地說,要是遇到腦子慢的家屬,何曉筝還要配以插圖,邊在地上、紙上劃拉著,邊解釋這個部位爲什麽是這樣,那個部位爲什麽是那樣。相信只要腦子不太白癡的人,就一定能聽得懂。事實結果告訴我們,她做到了。
      蕭錯明白了,猴渣明白了,何敬業也明白了,他拉過何曉筝來千叮萬囑:“無刹車碾壓,多發生在行人突然出現的時候,因爲目標出來太快,司機沒有躲閃的意識,直接就碾壓過去了。這種情況多發生在行人輕生自殺和他殺。我還是那句老話,判斷死亡性質,至關重要,一旦誤判,就會造成冤假錯案。”
      何敬業說得不錯,死亡性質,才是關鍵,如果何曉筝判定不下,蕭錯定會整理一下書包,立馬到刑警學院讀法醫系去。這事,他能做出來,猴渣信,何敬業也信。
      猴渣清白了,這還沒完,頭疼的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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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1 07:02:08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懸天命案
             
      何曉筝那個只長有五官的腦袋,卻有著極爲可怕的智慧,在支離破碎的屍體面前,她牢牢地抓住了死者的手。一點也沒錯,格格的手,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死者是一個盲人,她能用手指去感知世界,也會用她的手指告訴我們真相。
      何曉筝見格格的手指十分僵硬,指上還沾著點點血迹,弓成一個奇怪形狀,似乎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手指上。那是她還在渴望,渴望從濃霧中抓到一根救命草。她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鑽戒,像利劍一樣指向天空,那似乎是在提醒何曉筝:要注意並探究這個細節——我的死亡背後隱藏著一個駭人陰謀。
      何曉筝閉上眼睛,根據手指姿勢,模擬事發經過。格格被車輛自西向東從身體上碾壓而過,她是在伸手求救,可她什麽也看不見,路上沒有人,只有渾身的疼痛,但是,她能感覺到,身體裏有許多體液溢出,黏糊糊的一片,血一直在流,一直流到她的手指,但她不知道那就是血。那些大霧無拘束地從她下身往上彌漫,最後,地面上她只剩下一只求救的手,保持住生命最後的姿勢。這個時候,格格已經死了,但她的身體依舊被車輛的底盤勾著,朝不同方向分割著,直到支離破碎。
      何曉筝摸了摸格格僵硬的手指,立即有五十只手在浮動,兩百根手指,一齊伸向何曉筝瞳孔。這無疑給何曉筝的心帶來一個突擊震撼,她看著何敬業說:“這種僵硬,是屍體出現局部痙攣。死者才二十出頭,她用她的手,告訴我們,她並不想躺在這裏,她要爬離這個地方,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是想爬出死亡區域。”
      這又是個什麽說法?衆人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何曉筝,等待著她的解釋。何敬業問:“你怎麽能肯定,她是在爬?”
      何曉筝並不著急,一字一板地說道:“屍體痙攣,是人死後沒有經過肌肉松弛,在死亡瞬間,全身或局部的肌肉立即僵硬,把臨死時的姿勢和表情固定下來。這種屍體現象是他人無法僞裝的,是判明死者臨終狀態和鑒別他殺、ZISHA的可靠依據。現在,從死者手指姿勢,以及破損程度上看,她是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爬行之後才死亡的。一個迫切想逃離死亡區域的人,我可以肯定她不是ZISHA!”
      何曉筝既然都說是“肯定”了,何敬業只有點頭承認:“一個盲人選擇山路臥車結束生命,這確實于理不合。”
      何曉筝從格格的手指上取下戒指,用放大鏡仔細觀看:“這個戒指鑲有鑽石,又戴在無名指上,應該是枚婚戒。死者手指沒有出現環痕,最多只戴了一周。看來,她已經有了圓滿歸宿,放棄眼前的幸福,選擇死亡,那是嚴重不合邏輯的行爲。另外,鑽戒美麗昂貴,卻沒有人拿走?”
      何敬業打開證物袋裝進戒指,說:“對于一個盲人來說,就算她手裏提著一百萬現金,也沒必要把她碾成這樣,再去劫財。”何曉筝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蕭楚格的手:“不能排除,凶手對死者其他的東西感興趣的可能。”何曉筝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缺心眼,直逼要害。
      她把格格的手翻過來,手掌上刻著一條條繁多而複雜的細紋,有深、有淺,相互交錯著爬滿她整個手掌。她摸了摸手指骨骼,從手指受力骨骼來看,死者應該經常從事手指活動。
      何曉筝在格格的手指甲裏發現一層黑色物質,她仔細觀察,死者雖然失明,但她衣服整潔,面容幹淨,可見,她的生活起居一直被照顧得很好,整個人都一塵不染,指甲裏怎麽會存有汙垢呢?
      她小心翼翼地將指甲剪下,放進證袋物裏待檢。然後她望向葬狗坡的山路,小嘴微微一抿,抿出了個令人詫異的問題:“死者指甲裏的黑色殘留物,應該是瀝青,而她手下的地方,並沒有瀝青,這裏不應該是原始現場。”
      何曉筝的問題是極其嚴重的,如果這不是原始現場的話,那格格會在哪喪命的呢?這個問題沒有難住何敬業,他指著前方血泊處,說:“屍體是被車輛拖拉到這此,這山路一直修修補補的,有錢的時候,就糊幾塊瀝青,沒錢的時候,就墊點石頭子,也是湊合著通個車。原始現場應該是那塊剛修補過的路,只有那邊的柏油還很新鮮。”
      何曉筝叫警員把警戒線往後拉遠,讓圍觀的群衆盡量站遠,她解開格格的衣服,查看屍斑。很多人認爲這種當場驗屍,是不尊重死者,卻不知道屍體一旦被擡回解剖室後,很多屍表現象就會發生變化,甚至發生轉移。
      問題果然出現了,何曉筝發現格格的胸部已經出現紫紅色斑塊,這使她不由得眉頭一緊,她伸出手指按壓,紫紅色斑塊暫時消失,但放開手解除壓力後,斑點有重新出現。這對她來說是一個異常現象,她對何敬業說:“死者現在的姿勢,也不是原始死亡姿勢。”
      “不是原始死亡姿勢?你說細致點,這對重建現場很重要。”何敬業的腦袋還沒回過神來,何曉筝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所謂:隔行如隔山,何敬業只能等著何曉筝慢慢道來。
      “這塊紫紅色斑點是屍斑,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血管內的血液由于重力作用,向屍體的低下部位移動,墜積于毛細血管和小靜脈內並使其擴張,透過皮膚顯出紫色斑。此時,血液還僅限于血管內,尚未擴散到血管外。屍斑可以提供死亡時屍體的位置、姿勢、還可以判明屍體有無變動和變動的時間。仰面平臥的屍體,屍斑應該出觀在枕部、頂部、背部、腰部、臀部兩側和四肢後側,有時也見于屍體側面,甚至上面的傾斜區,如鎖骨上部。俯臥的屍體,屍斑分布在顔面、胸部、腹部和四肢前面。目前,死者胸部的屍斑和手指的痙攣無疑是告訴我們:她死亡的姿勢,並不是我們所看到的仰面朝上,而是俯臥在地!”
      “俯臥在地?這聽起來像嬰兒中了百萬巨獎一樣,不可思議。”
      “是的,要不要我送你一本《洗冤集錄》?”
      “不用,我有你就夠了。”
      何曉筝點了點頭,把屍體翻了過來,在屍體的後背,同樣也出現了一些紫紅色斑點。這使何曉筝無比驚訝,她立刻叫何敬業進行拍照取證。
      “你看死者的後背,也有屍斑。在墜積期內,如果翻動屍體位置,則原來的屍斑逐漸不明顯,甚至消失,而在屍體新的低下部位,又會重新出現新的屍斑。”何曉筝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套,突然一怔,問了一句,“屍斑居然在屍體正反兩面出現,這是爲什麽?”
      何曉筝這一問,倒把何敬業給問糊塗了,半天才緩過來問了一句:“咱倆……誰是法醫?”
      何曉筝覺得,自己是遇到麻煩了,考慮到附近有所學校,何曉筝怕孩子們會出現在這裏,看到死者屍體,她決定先將屍體隱藏起來。她昂首向天。霧,是奇異的白,好像是一塊面紗,一塊掩蓋了所有真相的面紗。
      何曉筝不是奇才,也不是天才,她只是個善于發現和解答問題的普通人。人若是有了疑問,卻又得不到解答,第一反應就是去問人,但如果這個疑問,無人能夠回答,那又該去問誰呢?你總不能指望天上掉塊磚頭,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我不知道”吧。
      蕭楚格到底經曆了一個什麽樣的死亡過程?才會形成這樣的怪異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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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1 07:34:03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死亡過程
      一輛重型貨車,從一位柔弱少女身上碾過,整個死亡過程大約需要兩秒鍾。兩秒鍾,只有兩秒鍾!兩秒鍾其實就是舉手之間,眨眼之際,一般人幾乎都不會察覺到。但正是這兩秒鍾,卻讓一個生命徹底消失,這兩秒鍾內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發生的?
      無論時間有多短暫,死亡總是需要一個過程。分析死亡過程,重造現場是一項艱巨、複雜、細致、耐心而又富有挑戰的工作。何曉筝把這個車禍現場,自西向東,分成八個不同的區域:
      第一區域:血手印。位于奔馳車前部。據猴渣交代,這個血手印是一個孩子留下的。
      第二區域:血泊。位于行車道,一塊修建過的新柏油路面,有噴濺血點。
      第三區域:嘔吐物。未消化的小米粥,位于血泊東部。何曉筝在嘔吐物附近發現有幾張紙巾,在嘔吐物裏還發現了兩厘米左右的碎布纖維。
      第四區域:琴譜和包,無血迹。發卡,有血迹。創可貼,有血迹。
      第五区域:拖拉血痕。       
      第六區域:屍體躺臥處,有少量血迹。
      第七區域:死者斷肢甩落處,位于路邊的草叢裏,僅發現幾點血迹和碎肉。
      第八區域:高速射出的鮮血,噴濺在草地上。
      整個案發現場由血手印——血泊——嘔吐物——琴譜——拖拉區——屍體——斷肢——高速度血迹,由東向西總長度六十三米。何曉筝把每一組滴血點都標了號拍照,包括猴渣臉上、手上的血迹。這麽複雜淩亂的現場,使何曉筝無法判斷死者的行走方向,究竟是自西向東,還是自東向西?
      何曉筝根據現場勘察到的八個區域,將死亡經過在何敬業面前模擬一遍:“死者在馬路上行走時,不慎誤入行車道,被一輛重型貨車撞擊,碾壓後,腿部勾在車底,屍體在被拖拉後,身體和腿部産生斷裂,腿部在肇事車繼續行駛經過葬狗坡急轉彎處,被甩到路邊的草叢裏,悲劇,就是這樣發生的。”
      何敬業一邊全神貫注地聽,一邊連連點頭:“這樣的死亡經過,基本和輪胎痕迹分析吻合。”
      何曉筝說:“現在,第一個問題出現了,死者是如何被撞擊的?如果死者是在馬路上行走時被撞,那麽,肇事車的車前部會先撞在死者腿部。由于慣性的作用,她頭部會倒向汽車的擋風玻璃。因而,她頭部會受到嚴重撞擊,身體極有可能被撞飛出去,落在地上,然後是肇事車因爲刹停不住而從傷者身上碾壓過去,再然後才是拖拉屍體。從屍表檢驗來看,死者後腦有拖擦傷,面部除灰塵、霧水和血汙以外,一點傷痕都沒有,這種現象成爲令人質疑的證據。”
      何敬業說:“大貨車比轎車高,撞擊點應該落在死者腹、腰部,所以頭部不會受傷!另外,今天霧大,車速較慢,車從死者的身後將其撞倒,身體不會有太大的慣性,受害人會直接趴向地面,然後車輛碾壓過去,屍體被勾在底盤,拖拉,斷裂,並在急轉彎時,將腿部甩飛。”
      何曉筝說:“您這種分析,似乎非常符合我推斷出的死亡姿勢,身體趴向地面,雙手抓地。但是,就算死者僥幸沒有被撞擊到頭部,那麽,這種趴地姿勢,在拖拉的時候,面部會朝下,一定會出現拖擦傷。目前,屍體狀態表明:拖拉時,死者是仰面朝上。屍體究竟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什麽情況下?鹞子大翻身的呢?”
      “這很可能是車輛前輪碾壓,後輪將屍體帶翻。”
      “您是說,在車底翻身?”
      “是的。我曾經碰到過這樣的案例。”
      “不,我認爲這種翻身難度很大,不能經常發生,如果是意外車禍,司機在撞到人或者撞人以後,都會本能地踩住刹車。可現場並沒有發現一絲刹車痕迹,甚至從死者身上重重地碾過以後,也沒有一絲減速迹象。大貨車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碾過,司機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根據我多年的工作經驗,我懷疑,司機根本不知道他撞了人!”
      “爲什麽?”
      “根據車況、路況分析,霧天能見度過低、路面崎岖,顛簸幾下,也屬正常。由于貨車車身長、車體重,並且駕駛員的座位是在左側,而死者是從右側勾進到車底,車身太高,根本看不見下面有人。再說,如此重量級的龐然大物挂住一個女孩,就如同大象身上背只螞蟻,怎麽也不會有感覺的。”
      “碾壓人時,受害人會發生慘叫,難道司機的耳膜有問題?”
      何曉筝伶牙俐齒,步步緊逼。但何敬業也是有底線的,每天都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怎麽也不能在退休前,制造冤案,留下話柄。否則,今後退休回家,別說去找池文青複合,就算找鄰居老太太吹牛也不夠檔次。
      于是,他繼續說道:“葬狗坡是個比較特別的地勢,彎度大,坡度陡,車輛噪聲大,處于轉彎狀態,是聽不到後面受害人那一聲慘叫的。再說,過了葬狗坡,司機很難從後視鏡裏看到什麽異常。所以,我最初推斷爲肇事逃逸是不成立的。”
      “你也認爲有問題?”
      “不,現在我認爲,這只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司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了現場。”何敬業用手抹了一下前額的霧水,他看了一眼何曉筝。何曉筝的表情卻讓他大吃一驚。
      “如果真的只是一場交通事故,那倒是一大安慰,可以解除我更嚴重的疑慮。”
      “什麽疑慮?”
      何曉筝不慌不忙,氣宇軒昂地吐了倆字:“命案。”
      兒說兒有理,爹說爹有理,雙方開始僵持不下,直說到口幹舌燥,兩眼冒火,局面實在不好控制。何敬業下定了決定,要頑抗到底,並擺明了態度——蕭楚格的死亡,是事故。何曉筝也豁出去了,也擺明了態度——蕭楚格的死,是命案。
      何曉筝不願意憑空猜測,因爲她是一個科學工作者,她所作出的一切結論,都來自于科學檢驗。她必須把屍體帶到解剖室裏,做進一步的解剖和骨骼分析,才能確定死亡性質。
      沒驗出結果,這絕不能怪何曉筝。對死亡性質的准確揣摩,對案發經過的精確預測,還有深不可測的肇事動機,這是極致的智慧。在何敬業看來,這已經超越了人類思考的極限。
      蕭錯站在警戒線外,看著格格被裝進冰冷的屍體袋裏,擺出一種拒絕破碎死亡的姿勢。格格就這樣帶著所有的美,去了他去不了的地方。
      當何曉筝走到蕭錯身邊時,他卻突然拉住何曉筝的衣服,他的眼睛,睜開著,空白的眼神,在說話:“讓我跟格格說句話……再走。”
      何曉筝點了點頭,允許他去和格格告別,他抱著格格,他緊緊地抱著她。他不明白,一個人的生命爲什麽可以這樣突然停頓。格格的手指不會動了,眼淚不會流了,時間不會走了。
      他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他克制著自己,幫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可是,一遍,一遍,又一遍,他擦的還是不夠幹淨。格格躺在他懷裏很安靜,很乖,一切都和熟睡時一樣,回想她笑時的甜美,他忍不住也笑了。縱然他並沒有真的笑出來,可是眼睛裏的確已有了笑意。他不明白,他爲什麽會笑,會這樣詭異的去笑。一輩子,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清醒過,他意識到了:格格根本沒死,她根本沒有離開他,只是受傷了,只是暫時失去了記憶,不再認識他,不再懷念這個世界。
      何曉筝不知道此時是該勸慰,還是該跟蕭錯一起難過。她看著蕭錯的耳朵始終沒有離開格格的嘴唇,他好像在等她說話。
      幾乎是在瞬間,所有的刻意和壓抑突然再一次崩潰,蕭錯抱緊了格格,低聲說:“格格,我不能讓你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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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1 07:35:25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目擊證人

      格格走了,很多村民扛不住饑寒,也跟著散去。何敬業走到蕭錯面前,蕭錯注意到他,面無表情,很像他的父親,也很像一具冷酷的幹屍。兩人一陣對視,一陣沈默,但問話,總是無可避免的。
      蕭錯不屑一顧,問何敬業:“回答你這些問題有用嗎?”
      雖然蕭錯擺出的是一副堅決不理睬的架勢,但囂張氣焰最終還是沈默了,因爲何敬業的一句話:“我只知道你不回答就沒用。掃把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這也是抓賊的理。”既然何敬業這麽說了,蕭錯只好順了。
      何敬業問:“格格是幾點出門的?”
      蕭錯不想警察參與琀蟬和駝皮的事,他盡量避開一大早就出門的話題,他答:“我不太清楚,我出門早,不在家。”
      何敬業問:“八點到九點之間,你在哪?”
      蕭錯隱去到老槐樹找賣琀蟬的婆子那段,答:“我一上午都在許胡子的麗人婚慶公司裏。”
      何敬業問:“誰要結婚?”
      蕭錯如實回答:“明天是我和格格結婚的日子。”
      何敬業問:“你和格格?你們倆不是親兄妹嗎?”
      蕭錯認爲,很有必要還給格格一個真實身份,同時也給父親洗去多年來的不白之冤,所以他不加避諱地答道:“她不是我親妹妹。”
      何敬業問:“你什麽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
      蕭錯答:“兩個月前,安醫生說格格的眼睛可以治好,但手術有風險,怕出意外,給我也做了全面檢查。結果,安醫生發現格格和我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格格根本不是我親妹妹。”
      何敬業問:“安醫生是哪個醫院的?”
      蕭錯答:“他不是本地醫院的,是個香港眼科醫生。我爲格格的眼睛跑了很多醫院,都說她的眼睛沒辦法治療,只有安醫生說,格格的眼睛是健康的,她不是眼睛看不見,而是腦子裏有問題。安醫生爲了格格能重見光明,專門去美國尋找腦科專家。”
      何敬業問:“那格格從哪裏來的?”
      蕭錯答:“十五年前,是我父親把她抱回家的。”
      何敬業問:“格格姓什麽?是誰的女兒?”
      蕭錯答:“我父親抱她回家的時候,特別跟我交代過,她是我的親妹妹,叫我好好照顧她。十五年來,很多人都認爲格格是我父親的私生女,包括池姨也是這樣認爲的。”
      何敬業問:“既然格格跟你們家沒有血緣關系,蕭明恒爲什麽要告訴你,格格是你的親妹妹?”
      蕭錯答:“我不知道,我父親在所有人面前都承認格格是他的女兒。現在,格格是誰?格格從哪來?格格姓什麽?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格格可以相愛了。我娶她,就是要照顧她的下半生,讓她做最幸福的女人,我發誓。”
      何敬業問:“格格早飯吃的什麽?”
      蕭錯答:“小米粥。格格本來不想吃飯,是我逼著她吃下去的。”
      何敬業問:“格格到葬狗坡幹什麽?”
      蕭錯聽到何敬業問這話的時候,心裏突然想到,早上他特意交代格格,叫她在家,哪也別去,等他回來,怎麽一轉眼就出事了?況且,自己走的時候還叫王媽看著格格,難道格格碰到了什麽重要的事?
      蕭錯看了一眼格格的琴譜,跟何敬業說:“格格是耶那村小學的音樂老師,我想,她可能是去耶那村給學生送琴譜的,因爲她是盲人,用不著琴譜。”
      何敬業問:“她早上身體不舒服嗎?”
      蕭錯答:“前兩天她說有點頭暈,我要送她去醫院,她說不用,可能是感冒了,找耶那村的娜仁薩滿看了,說沒什麽事,過幾天就好了。”
      何敬業問:“你出門的時候,格格有異常舉動嗎?”
      蕭錯答:“沒有,和往常一樣。”
      何敬業問:“格格平時的日常行動,都是靠導盲犬嗎?”
      蕭錯答:“是的,葬狗坡到耶那村這條路,虎爾赤比我還清楚。”
      何敬業問:“如果導盲犬比你還熟悉路,就不會把主人導進行車道上。”
      蕭錯反問:“你怎麽能肯定,格格就是導盲犬導進行車道上的呢?”
      問話以蕭錯十分認真的反問結束了,他認爲該回答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就不用再回答了。關于格格怎麽會去了行車道,這不應該是虎爾赤的問題。如果虎爾赤有問題,他還會讓那只狗喘氣嗎?他從頭到尾沒對狗發火,發怨,自然有他的道理。
      何敬業也是問順嘴了,溜了那麽句話出來,可這話,被一個人撿去了,還拍著自己的腦袋,大呼一聲:狗才是整個事件的目擊者。
      這個人是誰?何曉筝。
      作爲一只導盲犬,其工作就是爲主人導盲,它的主人被碾壓得支離破碎,而它卻安然無恙,是它失職?還是另有原因?
      何曉筝詢問了猴渣和高娃,撞車時有沒有看到這只大狗,兩人均說:他們發現屍體之前、之後都沒有看見虎爾赤。何曉筝仔細檢查過導盲鞍,沒有發現松脫迹象,也沒有發現噴濺型血迹,這就意味著,蕭楚格死亡之時,虎爾赤並不在她身邊。
      虎爾赤顯然很疲憊,它趴在蕭錯腳下,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呆呆地看著葬狗坡,似乎它已經看到主人朝那遠去。它緩緩地把前腿跪在地上,哀哀的眼神重複了很久,兩只眼睛似乎在說:原諒我,我只是一只狗,一只不會說話的狗。
      狗必須說話,狗才是整個悲劇的唯一目擊者。可叫狗開口說人話,那是安徒生才能做到的事。現在,何曉筝才知道多學一門語言,是多麽重要的事了。
      何曉筝拿著高倍放大鏡,走到虎爾赤面前,對著虎爾赤仔細觀察。如果事發前,格格與人發生沖突,那麽,虎爾赤必然會和凶手發生撕咬。她很仔細地勘察,甚至連虎爾赤的每一個足爪都不放過。也許,在某個指甲縫裏,會殘留下微量的皮屑,那將是最重要的物證。但是,出乎何曉筝的意料,在虎爾赤爪子裏,並沒有發現任何皮屑。
      何曉筝並沒有因此放棄,她再一次用高倍放大鏡觀察虎爾赤的前爪。這一回,卻發現了一絲纖維,細小得幾乎無法提取。何曉筝小心地將指甲剪下,放進無汙染的乙烯物證袋裏。接著何曉筝想用同樣方式,去看看虎爾赤的牙齒,無奈,虎爾赤卻不願意張嘴,何曉筝只在它的背毛裏又發現幾絲纖維。這令何曉筝十分興奮,這也許就是破解死亡的一個幸運突破口。
      何曉筝脫下手套,對著大霧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就在她拎起現場勘察箱,准備離開時,一張大嘴,突然咬住了她的褲腳。
      誰?導盲犬虎爾赤。
      虎爾赤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何曉筝頓時生疑:“狗想幹什麽?”
      關于狗語,估計沒人會,但狗畢竟是蕭錯養大的,狗的行爲意識,蕭錯是應該明白的。看到虎爾赤一直拽著何曉筝往東南方向拖,蕭錯突然醒悟:“快跟狗走,它知道凶手在哪。”
      蕭錯一出口,虎爾赤突然變得精神抖擻,何敬業招呼警員們立即上車,准備隨狗追凶,可就在這緊張的時刻,問題來了。
      猴渣那輛大奔因涉及車禍被封,要拖到交警大隊去,一群人馬各上各車,單撂下猴渣和高娃在馬路上傻站著,但這裏畢竟是山路,總這麽站著也不是個事,猴渣剛蹲下身體,就感覺一雙有力的手把自己扶了起來,擡眼一看,竟是蕭錯。
      蕭錯看著猴渣血淋淋的嘴,問了句:“疼嗎?”
      這句話,雖然只有倆字,卻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一時間,完全化解了兄弟間的誤會,猴渣滿腹委屈說:“沒事……”
      猴渣原本想裝作沒事,卻忍不住疼,咳了幾聲。蕭錯忍住眼淚說了句:“上我的車吧,我給你上點藥。”
      猴渣拉著高娃就往蕭錯車上躥,沒想到蕭錯臉一翻,眼一橫,對這猴渣說:“叫她走開。”
      猴渣無奈,只能忍著疼,讓高娃上了警車。虎爾赤領著警車,沿著葬狗坡的山路奔跑,開始,虎爾赤跑起來還是很矯健而頑強的。可跑著,跑著,步伐就不那麽矯健了,氣勢也不那麽強悍了。跑到紅丹河時,虎爾赤流淚了,身體晃了幾下,失蹄倒地。
      虎爾赤也曾經竭力掙紮過幾次,但都沒能成功地站立起來。最後,它只能用爪子嗚嗚撓地。大約兩分鍾後,它不動了,血一口一口地從它嘴裏湧出……
      虎爾赤倒地的那一瞬間,狄清已經剪彩完畢,她站在鬼街口,接到了何震林的電話。何震林說霧散了,航班已經恢複正常,他馬上就要登機了,叫狄清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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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1 07:35:51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活者薩滿
             
      蕭錯將虎爾赤送進耶那村獸醫院裏急救,獸醫說:狗是疲勞過度……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獸醫屋內,光線暗淡,虎爾赤還處在昏迷之中。蕭錯不停地打電話詢問,何敬業的回答幾乎一樣: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你要相信,天網恢恢。何敬業的聲音沙啞,沒有任何起伏。很明顯,他還在各關卡排查車輛。
      蕭錯憤怒了,好幾個小時過去,居然連個賊影都沒抓到?然而這一次,他忍了下來,沒有發作,繼續保持沈默。他望著霧開雲去的天,壓根沒就見著什麽天網,更別提什麽恢恢了。現在,唯一看見過凶手的,只有虎爾赤。可虎爾赤不僅不會說話,連行爲意識都沒有了,一條狗命能不能保住,全仗著老天爺給不給面子了。
      耶那村裏,青石鋪地,街道狹窄、晃晃悠悠,由街頭傳到街尾。街兩旁,民房陳舊,門板色澤斑駁。村口,一棵高兩丈,直徑九寸的松樹,砍去枝葉,只留頂上九層。樹下,青石,朱紅的字:耶那村。
      蕭錯靠在獸醫門外,格格用自己的生命,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是一個傻瓜,他在心裏罵她,然後,眼淚掉下來,他什麽都看不見,只是頹然地盯著地面。很快,一個並非偶然的事件發生了。
      一位老妪,蹒跚而來,拐杖敲在石板上,铮然清脆。在村子裏遇見一個老妪,是件很平常的事。但這個老妪很不平常,她手中拿著兩顆蛇蛋花寶石,身上戴著銅鏡、響鈴、垂挂著各種小兵器,叮當作響,十分奇異,此人就是耶那村資格最老的薩滿,名叫娜仁。
      娜仁的祖母是科爾沁有名的博(薩滿),她祖母的祖母又是通天巫闊闊出徒弟的後裔。所以娜仁薩滿是巫師,也是巫醫。巫醫雖有一定的迷信色彩,但也不是純牌裝神弄鬼的行爲,有些卻爲科學先聲。
      十三世紀,蒙古騎兵四處征戰,征服完自己的草原,再征服別人的草原,征服完亞洲的草原,再去征服歐洲的草原,反正閑著沒事,征呗。在征來征去的日子裏,不可避免地會發生戰傷、摔傷、骨折,有時候也會被困在山腹之中。在艱苦的戰爭環境下,你可別指望,騎兵隊伍會隨身攜帶一大堆電擊治療儀、心電圖機、腦電圖機,後邊再背個特大號氧氣瓶,嘴上挂個防毒面具。
      所以,遠征騎兵除了必備的糧草,還要帶上懂得臨危救急,保命之術的人。那時候還沒有軍醫這個詞,基本就用薩滿代替。薩滿不用帶氧氣瓶,MAZUIYAO,只帶一雙手和蛇蛋花寶石、青銅鏡以及銀杯等物。這些既是按摩工具,也是薩滿法器。
      別看薩滿的設備簡陋,方法又土裏土氣,可實在是很高明。一旦有人摔成骨折,不用X光,薩滿憑借手感就能判斷骨折情況,嘎嘎幾下,就能接上。不用鐵錘,鐵釘子,鐵板子,割肉固定,就能迅速治愈傷員,使得軍隊保持持久的戰鬥力,這就是蒙古著名的整骨術,在戰場上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據傳元太宗窩闊台,受箭傷後,就是用燒熱的玉石按摩治愈的。成吉思汗十五世孫達延汗,因氣而得痞塊,也是先後用三只銀杯和銀盤,進行按摩,才得以康複。
      可見,薩滿並非都是騙人的把戲,只是巫術達到達不到的問題。娜仁薩滿不僅傳承了整骨術,而且很會觀察人的心理和精神狀態,所以,她的占蔔和預言能力也很高,村裏人都信她。名聲大了,娜仁薩滿就算閉著眼睛接骨頭,混個百萬富翁也絕不成問題,但她卻從不收錢。
      蕭錯曾經見過娜仁在祭祀台上跳博舞,也就是薩滿舞,一件薩滿服,足有一百多斤。每次祭禮,她都能穿著那套薩滿服,在極快的速度下,做激烈的鼓技表演。這種超自然能力,似乎是很多科學家都沒有辦法解釋的問題。
      但有個養豬的老太太,輕而易舉地就把這奇異的現象解釋通了,她每天把小豬從豬圈裏抱出來喂食,喂飽了再把小豬抱進去,一年以後,小豬已是幾百斤的體重,但老人依然能將豬抱進抱出。這和薩滿能穿著一百多斤的衣服跳舞,是一個道理,沒什麽超人技術和迷信色彩。
      這麽一說,人活百歲,跳幾下博舞,再會點整骨的醫術,都沒什麽可奇怪的了,可今兒怪就怪在,娜仁走到蕭錯跟前,突然站立不動,眼睛緊閉,表情收斂,也不知她腦中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她在看誰,竟鬼使神差般,從嘴裏輕而有力地吐出五個字:“知道你會來!”
      娜仁薩滿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從不先和任何人打招呼,而蕭錯在左,薩滿面右,顯然這話不是對著蕭錯說的。娜仁薩滿話音雖輕,卻像一個炸彈,在蕭錯心裏猛地爆炸開來,讓他禁不住連忙站立起來,問道:“你說誰會來?”
      娜仁薩滿依然緊閉雙眼,依然面不改色:“橫死的,那邊不收。”
      “你……你在跟誰說話?”蕭錯不由得把身體緊貼在牆,又聽到娜仁薩滿所說的“橫死”心中大驚,知道這老妪不是糊塗之言。關于橫死,共有九種:一爲年輕得病無醫;二爲被王法所誅;三爲畋獵嬉戲;四爲火焚;五爲水溺;六爲惡獸啖食;七爲墮崖;八爲毒藥詛咒;九爲饑渴所困。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橫死”就是非正常死亡。娜仁薩滿嘴裏的“那邊”指的就是陰曹地府。格格剛剛發生車禍,爲什麽薩滿要和他說這些?難道她……
      娜仁薩滿站在街上,繼續叨念:“萬物有靈,人住地界,靈居天界,鳥居龍藏,安魂金符,參悟玄機,若得真相,必先祈神,今日午夜,去葬狗坡,祭祀狗神。一屍三命,一定要祭。”
      蕭錯聽娜仁薩滿口中所言,半文半俗,既像是古謎,又像是順口溜,而且內容離奇,一時間難解其意,直聽到“真相”兩字,心中方才醒悟,趕緊支起耳朵,去聽娜仁薩滿的“胡言亂語”,可薩滿說完“一屍三命,一定要祭……”就再沒了下文,眼睛一睜,口中再也不說什麽了。蕭錯暗想: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娜仁開始說的幾句,蕭錯也沒聽清楚,只記住關鍵一句:“若得真相,必先祈神。”仔細想想,薩滿似乎知道些什麽,不然她縱有通天神力,也不會說出“真相”二字。蕭錯心癢難忍,恨不得把薩滿的嘴掰開,讓她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再說一遍。
      就在這時,娜仁薩滿轉身,准備離開。蕭錯一把拉住她:“什麽是‘一屍三命’?”
      娜仁薩滿回頭,看了蕭錯一眼。蕭錯發現她眼神冒出一股光芒,淩厲刺目,讓人發顫。娜仁薩滿不再說話,蹒跚而去,拐杖敲在石板上,铮然清脆。她這幾句不囫囵的話,究竟有什麽啞謎?蕭錯根本無法理解。
      蕭錯傻傻地站在青石板上,看著娜仁薩滿的身影漸漸消失。她爲什麽說“一屍三命”呢?蕭錯仔細猜測,他只聽說過薩滿有“三魂”信仰,說的是生魂、遊魂還有轉生魂。薩滿教認爲,人是由三種不同特點的靈魂,共同凝聚而成的,缺一不可,否則就會使人受到病災侵害,甚至死去。難道是薩滿口誤,將“三魂”說成“三命”?
      蕭錯再想:她爲什麽叫我去葬狗坡祭祀呢?人死了,要祭奠生魂,這是薩滿的規矩。可蕭錯不是耶那村人,也不信薩滿教,爲什麽非要他去祭祀呢?而且指明了去葬狗坡。憑著娜仁薩滿這把年紀,她絕不可能是閑著沒事,和他捉迷藏、撂手絹玩的。
      蕭錯轉身進了獸醫屋裏,虎爾赤百般折騰,死去活來,才算保住了一條命,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什麽事了。蕭錯腦子還在想娜仁薩滿的話,不知道是天機,還是謊語。
      獸醫見蕭錯想得愁眉不展,問蕭錯出了什麽事,蕭錯只是簡單地和他說了幾句薩滿的話,獸醫對他說:“娜仁薩滿的心走得比時間快,是能在開始就看到結局的人。她說什麽,自有她的道理。格格出車禍走得急,薩滿叫你祭奠,是安慰她的生魂。”
      蕭錯說:“我不信薩滿。”獸醫說:“很多人都不信薩滿,但很多人都找她看病。如果她叫你去葬狗坡,那葬狗坡今天晚上,肯定要有事情發生的。”獸醫說完話,給蕭錯拿了一些祭祀用品。
      蕭錯拿著祭品,傻傻地站立著,他不信薩滿。但是,他信格格沒有走,一直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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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3 00:09:11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亡灵再现               
             
      午夜,十二点,葬狗坡下。       
      這個時候總是月黑風高,萬籁俱寂,亡靈出沒。蕭錯站在祭祀高台上,望著格格死去的地方,不言,不語,不動。和他面面相窺的,是一只石犬。
      石犬爲灰白砂岩質料,通體磨光,帶有基座,在石犬的頸部和背部隱約可見黑白兩色。由此可見,此犬原來應爲黑白花犬。通長不足一米,嘴部和耳部均有殘損,前腿並攏前伸,頭部依伏于雙腿之上,後身右側臥,長尾依于後腿,尾尖向後卷曲,石犬細腰,胸部粗壯,腿長爪利,雙眼圓睜,目視前方,雖然構圖粗糙,卻極爲傳神,透出一種機警與威猛。在石犬的背後長長地豎著一根祭天神杆,很孤獨地站立在石犬身邊。
      耶那村人對狗神的故事,是極其認真的,他們對狗非常敬重,不但不殺狗,不吃狗肉,而且不戴狗皮帽,不鋪狗皮褥子,還把那只以身救主的忠義之犬尊稱爲狗神。
      耶那村人始源于何處,沒人知道。他們沒有家譜,沒有文字,只靠口述來傳承曆史,至于清朝以前的事情,就沒有人知道了,唯一深陷在記憶裏的只有葬狗坡的傳說。
      每年祭禮之時,全體村民都會攜帶牛、羊肉、糧食和酒前往祭祀台,跟著大薩滿,載歌載舞,祭祀狗神,祈禱人畜平安、農牧豐收。家家戶戶,會把家裏的第一碗新米飯,給家養的狗吃,以示崇狗,敬狗。
      由于葬狗坡上森林密布,而古耶那村人祖祖輩輩都是薩滿教的信徒,對靈魂的存在是深信不疑,他們相信有脫離于肉體的精神存在,人死後的靈魂是永存的。信仰薩滿教的人,沒有肉身崇拜的傳統,人的肉身來自于大自然,去世了也應該回歸大自然。他們認爲祖先的靈魂也需要受狗神庇佑,所以,葬狗坡又是耶那村人世代舉行露天葬的神秘之地。
      聽獸醫說,只要心誠,狗神會召喚出親人的亡靈,與你通話。蕭錯點上兩支蠟燭,獸醫說:蠟燭是用來判斷亡魂有沒有出現,如果家裏人來看你,即使沒有風,燭火仍然會搖晃。這個時候,蕭錯不得不什麽都信。他只想讓格格出來,告訴他,那個凶手是誰?
      燒紙,呼喚,上香,沒動靜。畫符,運功,倒酒,沒反應。那再試試……夜,很靜,能聽到身上冒汗的聲音。霧水摻和著冷氣,順著他的脖子,流向脊背。他能感到,有一股陰氣襲來。他也已經發現,四周安靜得過分,一輛途經的車輛也沒有。
      萧错仔细猜想,萨满一词系通古斯语,意为兴奋、不安和狂悖的人,在《宗教词典》中解释其原意为“因兴奋而狂舞的人”。萨满具有超自然的神力,是沟通人间和神灵世界的使者。成吉思汗曾十分信仰萨满教,其每逢出征作战,以及作出重大决策时,都要請萨满占卜。
      但有一點,不能忽略,薩滿是通過跳神活動,達到的激動、昏迷形態,産生超乎自然的神力,同各種神靈直接交往,不論是爲患者跳神驅邪治病,爲求者占蔔預見未來;爲祭神祈求生産獲得豐收,爲本氏族消除災禍。還是爲婦女求子、爲死者送魂而舉行的跳神、祭神儀式,基本都是在薩滿癫狂而激烈旋轉的舞蹈中進行。而今,娜仁薩滿爲什麽要讓他在這裏安安靜靜地祭祀呢?問題非常尖銳,也非常難以理解,這絕對不符合薩滿教的潛規則。
      就在這時,燭火,突然動了,瞬間熄滅。淒慘的陰風,從他腳下旋起,那一絲振顫,像是幽冥世界的回聲。還有沙沙的腳步聲,在樹林回蕩。蕭錯屏住呼吸。
      聽,是什麽在他背後沈重地呼吸?
      夜幕深處,偶爾傳來一聲悲涕,像是一個女人在隱隱哭泣。蕭錯看到草叢中有一個背影,是格格,他看得很清楚,她的頭發還是那麽黑。
      蕭錯聽出是格格的哭聲,他叫她回頭看看他,他真的很想再抱抱她。格格站了起來,轉過身面對他時,他看到的還是一頭黑發,不一會兒就被風吹散了。
      誰?蕭錯看到一個黑影,從葬狗坡裏出來,在馬路上一閃而過。是格格?不,不是,絕不是格格。格格不會見到他就跑的,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
      蕭錯揉了揉眼睛,四野靜悄悄的,什麽都沒有,但蕭錯覺得他沒看錯,絕不是幻覺。就在蕭錯恍惚不定的時候,他聽到幾聲狗叫,是虎爾赤。
      蕭錯一口氣沖到馬路上時,他看到了虎爾赤。虎爾赤是從獸醫那裏偷偷跑過來的,它和他一樣,放不下格格。它用身體緊緊地俯貼在格格流血的地方,只把頭高高仰起。
      虎爾赤在找什麽?它在尋找那個凶手的氣味。
      蕭錯看著虎爾赤,他從未如此寂寞過,也從未如此沒有方向過。但是,漸漸地就明白了,他不能難過,要學會照顧自己,安慰自己,好好冷靜下來。他想,他是對的。他如果要尋死的話,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軟的有繩子,硬的有木棍,高處有嘎納山,低處有紅丹河。爲了格格,他要好好地活著,開心地活著,直到抓到那個凶手。但他,還是冷靜不下來,大腦根本無法思考。
      突然,蕭錯感覺到一個物體在心髒處顫動,每一根頭發都跟著那種振動豎了起來。那一刻,思想因恐懼而停頓。他深吸了一口氣,連同汗水一起吸進鼻孔,心髒在狂跳,毀滅般地狂跳。當他用手捂在胸口時,才知道,那是手機在振動。他越是不想接,它越在他口袋裏狂跳,逼著他去按接聽。
      說話的是許胡子:“哥們。今天的婚禮我將按原路線出發,從中南大街繞北環,再經雨西路……”
      蕭錯說:“胡子,別費那個勁繞了。”許胡子被他弄得一頭霧水:“開什麽玩笑的,今兒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我還打算趁機把鼻煙壺取了呢……”
      “鼻煙壺,我改天給你送去。”蕭錯不再接聽電話,他看了一眼手機,此時,正是他和格格定下的結婚日,他把手機朝天抛去,手機落在葬狗坡的祭祀台上,頓時,四分五裂。
      死亡就是這樣殘酷,前天,蕭錯還摟著格格,抱著本世界地圖抑揚頓挫念給她聽:莫紮特的故鄉薩爾茨堡,音樂之都維也納,聆聽華爾茲與詠歎調缭繞的奧地利,多瑙河明珠布達佩斯,領略浪漫與傳奇的匈牙利……他想帶著格格環遊世界,雖然格格沒有眼睛,但他有,他會把世界每個角落說給她聽。
      此時,蕭錯抱緊的只是虎爾赤,他坐在地上,用手摸著地面,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到狗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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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3 00:09:48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谁是真凶
             
      晨曦,那場奪命的迷霧,居然散得幹幹淨淨。
      蕭錯依然緊緊地抱著虎爾赤,他只想抱著虎爾赤陪著格格。他生怕有車,或者有人,來打擾他。可是,這條偏僻的公路上,卻偏偏有車,又有人來了。
      那個人,從車上下來,慢慢地走到蕭錯面前。蕭錯沒有看見她的人,只看見了她的腳。一雙纖巧沈穩的腳,穿著雙柔軟的黑皮靴,再往上看,兩條細腿、腰身、胸腹和她衣服顔色形成一條黑線。顯然,這是一個女人,是認識他的女人,並且是知道發生過什麽事的女人。
      她不但看到了他的疼痛,甚至也感到他內心深處那種無可奈何的悲傷,她忍不住擡起手,輕撫著自己的臉。她的指尖輕撫到眼睑,才發現,自己的眼睛濕了。
      她在歎息,歎息著彎下腿。她帶著熟悉的氣息俯向他。他聽見了她的歎息,他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朝他伸來,輕輕抹掉他臉上的淚水。這裏,曾經有過她的愛情,她回想著,他臉上她熟悉的種種神情。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從不曾遺忘。
      她只輕輕喊了聲“蕭錯”,她聲音很好聽,態度很優雅,舉止也很淡定,她就是狄清。如果,格格真的是蕭錯的親妹妹,那麽,今天的新娘一定會是狄清。
      蕭錯站起來,看著狄清,他沒有說話。十秒鍾後,他把頭埋到她的懷裏。她伸出手,慢慢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她一聲不吭地維持著這個姿勢,然後,她聽到蕭錯在她懷裏哽咽了一句:“……格格走了……”
      “我知道了,跟我走吧!”狄清摸著蕭錯的頭低語著,她依舊那麽寬容地對他,此時,她什麽都不說了,只顧著給他擦眼淚。
      “對不起……狄清,我哪都不去,我就在這陪著格格……”
      “走吧,那個肇事司機去自首了。”
      “你怎么知道?”       
      “我剛從交警大隊過來……何叔打你手機一直沒打通……我那輛奔馳車,被他給扣下了……”
      “天殺的畜生!”聽到有人自首,蕭錯剛才還似倦斂羽翼鳥,一時間便堪比一頭上古猛犸象,他在馬路上來回兜起圈子,好不容易摸到半截樹棍,看了看,覺得分量不夠,扔了。他又找到一塊石頭,掂量了幾下,抱在懷裏。這一舉止,不能說蕭錯大腦有問題,只能說他對現狀已經是束手無措。
      狄清怕出事,拼了半天命,才算奪下蕭錯手裏的石頭,連推帶拽把他硬弄到車子跟前。蕭錯回頭,見虎爾赤依然端坐在格格出事的地上,用前爪子撓著地面,不斷發出嗚咽。他眼裏一陣酸疼,忍不住喊一聲:“虎爾赤。”
      虎爾赤只擡眼看了看蕭錯,沒起身,反而趴在了地上。蕭錯知道,它想陪格格,也沒勉強它跟著走。
      一路無話,車很快就停在交警大隊的門口。蕭錯沖進交警大隊,他剛推開交通事故科的門,就看到牆根蹲著一個雙手抱頭的主兒,蕭錯用後腦想也知道,此人就是那個剛出爐的畜生。蕭錯不由分說,拎起那人的衣領子,以抽軍刀的速度,朝那人的臉上放上一拳。
      那人“哎喲”一聲,倒在地上,朝天擺了一個人仰馬翻的架勢。就在蕭錯張牙舞爪,想上去撕他的時候,何敬業突然撲上來,一把反擒住他的胳膊,這回他架住他了,因爲蕭錯已經兩天兩夜沒吃沒睡,體力減少一半,也是在情理當中。
      “人是我撞死的……我自首,我認罪……但我沒有肇事逃逸,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撞了人,我只感覺車子猛地一顛……我真的沒有逃,我冤枉啊……我是確實不知道啊……”
      說話的人叫張友和,是墨裏州富華紡織廠的大貨車司機。據他所述,10月29日上午8點左右,他裝了滿滿的一車坯布,送往墨裏州宏盛印染廠,途中接到老婆電話,說在家擦玻璃時,不小心從樓上掉了下來,把胳膊摔斷了,他急忙掉轉車頭,去接老婆,在去醫院的途中,不幸撞死了格格。
      張友和還說,當時,邊開車邊照顧妻子,確實不知道什麽時候撞死人了,只覺得車子顛簸了幾下,因爲妻子傷得厲害,也沒想那麽多。等到了耶那村,張友和才發現車輪胎上有血迹。在回來的路上,又聽到有人在議論,葬狗坡出了車禍,死了人。當時他很害怕,很想逃,可他妻子堅持叫他來自首。
      何敬業問:“你是幾點經過葬狗坡的?起始點在哪?”
      張友和答:“我從墨裏州東橋區自西向東開往耶那村,經過葬狗坡的時候,大約十點。”
      何敬業問:“你撞人的時候,有沒有聽到死者的尖叫聲?喊聲?”
      張友和答:“沒有,我只聽到了狗叫聲,狗一直追著我的車……”
      何敬業問:“狗從哪來的?”
      張友和答:“狗是迎面過來,然後,追著我的車,不停地叫。”
      何敬業問:“迎面追車?你看看是不是照片上的這只狗。”
      張友和答:“是這只狗,我確認它是從前面過來的,當時它沖著我的車窗,叫了幾聲,我記得它的樣子。”
      何敬業問:“你確認是迎面而來?”
      張友和答:“是迎面過來的,還追了我半天。”
      何敬業問:“那你爲什麽不停車。”
      張友和答:“我妻子胳膊摔斷了,渾身疼得厲害,我不可能爲了只狗停車。”
      何敬業問:“你去的哪家醫院?在什麽地方?”
      張友和答:“這……”
      何敬業問:“到底是哪家醫院?”
      張友和答:“是耶那村的娜仁薩滿家,她的整骨術很厲害的,所以……我要是真的知道撞了人,我會及時送醫院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要是有用的話,要王法做什麽?”蕭錯認爲這個案件,沒有再審下去的必要了,想著格格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毀在他手裏,給他一梭子彈,都不解恨!
      “警官,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真的沒想逃……”這時候的張友和是又急又怕。
      何敬業叫張友和遞交了一份事故情況書面報告,等待交警大隊的處理,並扣留了張友和的駕駛執照和那輛肇事車,等法醫鑒定的報告出來後,交警大隊將對張友和做出相應處理。
      張友和被交警帶下去後,何敬業長歎一聲。其實,他在蕭錯沒來之前,已經興奮了很久,興奮的是他沒費多少工夫,也沒費多少口舌,犯罪分子就落網了。令人惋惜的是,一條生命已經無法挽救了。
      何敬業拍了拍蕭錯的肩膀,叫他要有心理准備,關于格格的死亡,很可能是一場意外交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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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7 01:01:26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以命抵命

      目前,肇事司機已經自首,並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作爲一個事故科的處理人員,就可以抓起驚堂木,“啪”斷案了。何敬業叫蕭錯坐下說話,可蕭錯仍然固執地站著。不管你站著,還是坐著,這個案子還是要斷的。
      于是,何敬業說:“從盤查的事故現場來看,蕭楚格當時是在行車道上被撞,屬違規在先。而肇事司機張友和,並沒有違章駕駛。另因當天霧大,有部分天災因素,現在肇事司機張友和已經自首,態度誠懇,根據國家有關法律規定,要從輕或減輕處罰。當然受害人死亡,司機是要承擔責任,應當賠償一些喪葬費、死亡補償費。此外,可以要求精神損害撫慰金。”
      何敬業停下話,他想聽一下群衆的呼聲。顯然,作爲群衆,蕭錯對這種處理意見,是極其不滿的,而且是怒氣沖天,他立刻朝何敬業身上摔了一句狠話:“照你這麽說,賠點錢就算了嗎?格格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誰殺了她,我都會要他以命抵命!”
      何敬業知道,不說個明白理出來,蕭錯肯定不會罷休,一旦要鬧起來,剁了誰全家,那都是正常的。所以,不管蕭錯聽不聽,他都得接著說:“你要面對現實,要分清交通肇事罪與意外事故的界限。如果行爲人主觀上具有過失,可以構成交通肇事罪;如果行爲人,由于不能預見的原因引起交通事故,則不存在罪過,因而不能認定是犯罪。”
      蕭錯盯著何敬業,左看右看,看了又看,他想發火,但他面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他忍住了,只是輕聲問道:“我現在不想跟您侃法律條款,我想知道您的‘行爲人’,指的是誰?”
      “這個行爲人,就是張友和。格格突然出現在行車道上,在這種情況下,張友和對她的死亡根本無法預見,也就不存在預見義務,主觀上不存在過失,也就不應對格格的死亡負刑事責任,怎麽能‘以命抵命’呢?當然,張友和所交代的肇事過程,是否屬實,我們還要等法醫死亡分析報告出來,才能最後定局,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讓你有個心理准備。”何敬業在說這些話時,他並不清楚,在這個車禍的背後,在這個“當然”後面,還會隱藏著什麽。
      “何警官,我想看看那輛車。”蕭錯雖然生猛,但畢竟還是個理智之人,一旦挺過悲傷後,頭腦便會逐漸清醒下來。蕭錯提出要去看車,明擺著准備對格格的死亡,插一杠子。他始終認爲,雖然有司機自首,但這依然是一個撲朔迷離的事件。
      人家既然這麽要求了,何敬業自然也會賣個面子給他,應聲說道:“我帶你去看。”
      于是,蕭錯、狄清與何敬業一起走到了交警大隊後院。蕭錯無法想象,是一輛什麽樣的車,將格格粉身碎骨。當他看到肇事車輛的時候,它已經靜靜地停在交警隊的院子裏。從任何一個角度去看,這輛車都和格格無冤無仇。
      其實,有時候,人多長個心眼的確是件好事。就在蕭錯剛剛靠近大貨車時,車輪底下便伸出兩條人腿,蕭錯暗自心驚,不由得往後一閃……
      那雙人腿是何曉筝的,她躺在車底,整整四小時。蕭錯很奇怪,檢驗車輛自然有專業人員,何曉筝是個研究屍體的法醫,鑽到車底做什麽?見此場景,狄清感到這其間可能有些門道。何曉筝從車底出來,摘掉手套,用眼神和未來的嫂子狄清打了個招呼後,走到何敬業面前,很肯定地說了一句話:“張友和在撒謊!”
      何敬業一聽,勃然大怒,難道自己被張友和耍了?何敬業不是三歲小孩,幾十年的交警生涯,絕不是白混的,他從不相信任何人的空口白話,包括何曉筝在內。父女倆再次面臨的不是二次戰役,而是赤壁之戰。一位著名曆史學家說,赤壁之戰是被進攻的打敗了進攻的,哀兵打敗了驕兵,年輕人打敗了老頭子。曆史會不會在何敬業父女身上重演勝局,那就要看何曉筝所掌握的證據,夠不夠鐵。
      何曉筝對大家說:“我在車底盤下,確實發現了一些新的刮痕,除此之外,我還發現了皮肉毛發的證據。在車輪胎裏,我采集了一些褐色物質,經確認是血。這些血液樣本,經檢驗是死者蕭楚格的。同時也證明了,張友和駕駛的這輛大貨車,確實碾過蕭楚格的身體。但是,當我檢查車輛外殼時,我的發現,卻跟張友和的陳述有著天壤之別。”
      “天壤之別?”衆人目瞪口呆。
      何曉筝繼續說道:“根據張友和的供詞,他意外撞死蕭楚格。然而,我對車子進行例行檢查後,並沒有發現車撞傷蕭楚格的證據。車子外殼沒有損傷,沒有頭發,沒有纖維,更沒有針織物的痕迹。車的外觀也沒有任何破壞,這些證據說明了,這輛車根本沒有撞上蕭楚格。這使我更加確定:蕭楚格的死,不是一個事故!”
      何曉筝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何敬業很緊張地看著何曉筝,說:“這是人命關天的事,你不能隨便冤枉一個人。從目前的狀況分析,我認爲張友和是無辜的,也不存在肇事逃逸性。大貨車這麽長,根本看不見車後發生的事情,他只是在不知道出事的情況下,離開了現場,何況他已經自首了。”
      何敬業雖然言辭犀利,卻並沒有實據,如果張友和撞人不是事故,那就是蓄意謀殺,完全是兩碼事。一旦誤判,就是草菅人命。
      “對和錯,是與非,不是我說了就算的,也不是哪個辦案人員,憑借主觀臆斷說了算的,權威只有一個,那就是事實。”看來,何曉筝不驗則已一驗就要徹底。
      何敬業和何曉筝雖然是父女倆,但在蕭楚格的死亡性質上,出現了嚴重分歧。那麽,蕭楚格一案,究竟是蓄意謀殺?還是一場交通事故呢?張友和是否有逃逸的行爲?怎樣才能給受害者家屬一個圓滿的交代?是強制拘留?還是再深入調查?一方面是死者家屬要求嚴懲肇事逃逸司機,一方面是肇事司機大喊冤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撞了人,事發經過的具體情況,無從知曉。
      如果你認爲何敬業的腦袋是一根筋,食古不化,那就錯了,人家的算盤,那是精到了極點。何敬業明白,這起事故不能草率定性。本著對死者負責,本著對駕駛員負責,何敬業決定對這個有爭議的事故,准備進行一次現場模擬。通過模擬的結果,能給駕駛員和受害者家屬雙方一個客觀公正、科學准確的處理結果。
      事實證明,這將是一個極爲明智的決定,正是這關鍵的一次模擬,改變了事態的進程,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將再度發生。
      何曉筝也不想毫無根據地判斷任何事情,她需要點時間去研究血迹和屍表現象,判定出其形成原因,就能建構案發經過與起因,並判斷事發先後的順序。何曉筝拎著箱子准備走的時候,突然回頭看了看蕭錯,說:“她懷孕了,路邊的嘔吐物,是她的。化驗結果顯示:嘔吐物裏沒有發現有DU物質,嘔吐只是妊娠反應。”
      “她……懷孕了?”蕭錯聽了,眼睛對著天眨了數十下後,異常冷靜地看著何曉筝問,“多久了?”
      “四十天左右。”何曉筝並不去看蕭錯,眼睛只看著狄清的表情。狄清見蕭錯聽完後就愣在那裏,她真的希望自己能說些什麽,做點什麽,但無論她做什麽,或說什麽,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這個消息太刺激蕭錯了,他突然拉住何曉筝,下腭抖了半天,才問出一句話來:“告訴我,格格是怎麽死的?”
      “答案肯定會有的,但必須要解剖屍體。”
      “她死得很慘了,還要被解剖?”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她,直到她告訴我,凶手是誰。”
      “他最好祈禱不要被我碎屍萬段。”蕭錯心疼格格,但他是個明事理的人,在別人看似不能接受的問題,他斷然同意了。何曉筝見蕭錯點了頭,拎起勘察箱,走了。
      何敬業看著何曉筝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他知道何曉筝昨天一夜沒睡,准是碰到難題了。一般的交通事故,看看車檢報告就行了。可這次何曉筝親自去研究了肇事車輛,整整四小時,這個時間,已經足夠解剖一具屍體的了。
      蕭錯快瘋了,複仇之火,怎麽能容忍那個害人妻,殺人子的凶手再活一分鍾。沒關系,有賬慢慢算,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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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7 01:02:13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現場模擬
             
      根據《刑法》,交通運輸肇事後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肇事後逃逸,不僅有違倫理道德,違反法律,其損害賠償後果也是相當嚴重的。
      涉及嚴重肇事逃逸罪,住的是省城模範監獄,不是打架鬥毆關的派出所,等人擔保就能搞定的,這時候的張友和是又急又怕。
      进行交通事故现场模拟,整个交警大队都非常慎重,他们把现场模拟的必要性,详细地向张友和和萧错等人解释了一番,在征得双方同意的情况下,从当地請来了八名驾驶员,都是有丰富经验的大货车司机。他们将分别驾驶张友和的大货车,进行“事故现场模拟”。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但没有相同的大雾,交警们准备了烟雾代替。警方不仅邀請了执法监督员,还有一些媒体记者和群众到现场观看。
      交警們要做的是,爭取絲毫不差地恢複事故現場原樣,通過模擬的結果,能給駕駛員和受害者家屬雙方一個客觀公正、科學准確的處理結果。
      第一名駕駛員,是有九年大貨車駕駛經驗的張師傅,他駕駛著張友和的大貨車,按照何敬業的要求,從葬狗坡下坡處,由西向東右拐,駛向耶那村。
      因爲先要開一段下坡路,而後是一個大轉彎,這個轉彎要先左轉,再右拐彎,而且過葬狗坡往裏走時,是直角彎,張師傅提前二十米,把車開到路的左邊,然後,再往右拐。當車頭已經拐向耶那村的方向時,車身大部分還在公路上,花了大約一分鍾,張師傅才把長十幾米的大貨車完全拐過葬狗坡。
      張師傅說:轉彎必須使一擋才能轉過那個彎,轉過去之後,後面發生的事就一點也看不見。
      第二名駕駛員,是有三年小車駕齡,十年大貨車經驗的王師傅。他在駕駛張友和的大貨車進行事故模擬時,也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因爲車身長,車體又重,在拐彎的時候,如果急打方向盤極容易導致翻車,所以在這個過程中,車速必須很慢。
      接下來六名駕駛員,在駕駛大貨車轉彎時,一致認同,在後視鏡裏看不到車輪,以及車後情況。
      蕭楚格是在下坡處被碾壓,從下坡處到轉彎處時,車速會很快,最多只需要一分鍾。大貨車會不會沒有感覺呢?爲了解決這個問題,交警們早已准備了人體模型,擺放在事發時的位置上。
      這次,是由何敬業主駕駛,蕭錯副駕駛大貨車。何敬業全神貫注地握著方向盤,小心翼翼地向右轉彎。葬狗坡的馬路本來就有點顛簸,加上車身很重,軋過人體模型時,大貨車只有一點顛簸的感覺,如果不全神注意,是發現不到的。因爲車本身就有十五六噸,挂個不足百斤的女孩子,根本不會有感覺。何敬業認爲,司機不是有意逃逸,而是出了事故不知道。
      八名司機輪流開車,蕭錯一直在副駕駛室坐著,一遍又一遍地在現場模擬實驗著。所有司機的感受,都基本相同。由于貨車長度過長、能見度過低、處于轉彎狀態、且沒有巨大的碰撞振動,確實無法知曉事故發生,所以司機張友和,應該沒有逃逸的故意性。
      何敬業按照事發時繪制的現場圖,在地上畫出各種痕迹,再用大貨車和人體模型對比著地上的痕迹,他不斷計算著撞擊時的狀態、地點、車輛走向以及撞擊後的演變過程,經過數次現場模擬,事發時的情景也已經清晰地勾勒出來了。
      駕駛員的座位是在左側,不是在右側。蕭楚格是從右側進到車輪底下的,駕駛員在左側,很難發現死者。事故經過還原在交警、執法監督員、記者和蕭錯面前,由此,交警們認爲,張友和雖然是肇事者,但不屬于逃逸。
      這個結果,讓張友和長舒了一口氣,他也表示認可和滿意。整個車禍的謎底揭開了,在場的人幾乎都是欷歔不已。折騰來,折騰去,在這個神秘的葬狗坡邊,事情似乎就這麽過去了。
      然而對這個結果,蕭錯並不表示信服和接受,他對著在場的所有人說:“我只想弄清楚一個問題,如果准備右轉,車子必須提前靠左。應該能看到人行道,更應該看到在路面行走的人。”
      “從車禍現場來看,死者是進入了行車道,而後被車碾壓。”
      “格格爲什麽要進入行車道?爲什麽躺在地上?難道她會在馬路上曬大霧?等著大貨車來軋死她嗎?”
      “很簡單,是你這只狗把她導入行車道。據我了解,虎爾赤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如果是人的話,已經是七十歲的高齡了,因年老體衰導盲失誤,是很正常的事情。”
      蕭錯聽後十分憤怒,也很不服氣:“何叔,您犯了一個天真的錯誤,虎爾赤比任何一個人都會帶路,您不能因爲一次模擬,就往一只狗身上抹黑。如果反複實驗,可以證明事實的話,我也有個導盲示範叫大家看。”
      蕭錯從車裏拿出導盲鞍給虎爾赤戴上,他摸了摸虎爾赤的頭,對在場所有人說:“在沒進行這個導盲示範之前,我很有必要向大家介紹一下這只狗。”
      蕭錯話音剛落,人們的焦點就落在了虎爾赤身上,其中就包括王二。
      王二此時就在模擬實驗的外圍,縮著個腦袋,對著身邊的人耳語幾句,便退出人群,騎上輛摩托一溜煙跑了。不多時,王二又來到了一處老宅子門口。這是一個幽靜的小院,院內種了一些花草,讓小院清雅了許多。院子中央的涼亭內,譚彪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王二走上前去,低聲道:“彪哥,警察在葬狗坡那做模擬,您要不要去看看。”譚彪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看王二,又閉上了眼睛,說道:“那只狗記得我的氣味,怕這三兩天,它都忘不了。我就不往葬狗坡那去了,那瞎子的案子,有結果嗎?”
      “聽說有個大貨車的司機去自首了,警察正斷著案呢。彪哥,我想跟你說個事,我兒子不知道跑哪兒野去了,我想抽空去找找那個混小子。”
      譚彪“嗯”了一聲,又問:“我那輛帕薩特處理掉了嗎?”王二連連點頭:“彪哥,您放心吧,我叫兄弟們開到外地處理的,一點痕迹都不會落下。”
      “幹得好。從今天起,所有進葬狗坡的兄弟都要從胡爾紹布草原繞道走。”
      “彪哥,那要繞兩小時的路程。”
      譚彪閉上眼睛,不再說話,舉手示意叫王二離開。王二也不多話,轉身離去。稍許,從宅門裏,傳出一句問話:“彪哥,你殺了那瞎子?”
      譚彪看著朗朗天空,歎了口氣說道:“生死在天,是她命淺,怪不得別人。”
      王二離開譚彪後,只打電話叫了個兄弟在葬狗坡觀看,自己匆匆回了家。葬狗坡觀摩的人,還是不少,蕭錯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他很少這麽緊張,因爲很快,他將要做一件極爲冒險刺激的事情。
      事實上,蕭錯沒有偵探經驗,之所以能夠超越之前,靠的絕不僅僅是聰明,因爲一直以來,蕭錯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因爲他有狗,那只名叫虎爾赤的導盲犬,它才是這起案件的目擊者。
      下面,虎爾赤將證明,它主人的死亡,另有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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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7 01:02:49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导盲示范       

      “這只狗,叫虎爾赤,首先,它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寵物,也不是單純的撲咬動物,更不是代替鎖具的‘門衛’,而是從新西蘭進口的拉布拉多獵犬,也是一條訓練有素的導盲犬。
      “一条训练有素的导盲犬,是工作犬的一种,也是一种特殊的助视器。十三年前,我就开始为格格向导盲犬教育基金会,提出申請导盲犬,两年后才审核通过,虎尔赤是从新西兰空运过来,为格格导盲近十二年。它具有自然平和的心态,会适时站立、拒食、帮助盲人乘车、传递物品,对路人的干扰不予理睬,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小鸡、小猫等小动物,它也不会去扑咬。因为,它知道主人的眼睛看不见,即使自己受伤,也要带主人到达目的地。
      “格格在它的導引下,在任何地方,都會穿梭自如。甚至有些人,很難看出格格是個盲人。虎爾赤的記憶力超強,墨裏州周圍、葬狗坡方圓百裏,只要你說出名字,它立刻會導引你到達目的地。
      “虎爾赤除了爲格格導盲以外,同樣也可以爲其他盲人導盲,因爲虎爾赤一直在墨裏州導盲犬協會做導盲示範犬。我想在場的記者,對這只狗不會陌生的。導盲犬最大的特點就是它懂得交通規則,絕對不會將主人引向行車道。”
      萧错说完话以后,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眼罩,他走到第一位驾驶大货车的张师傅面前:“我现在想請张师傅,为大家示范一下,一位盲人,是如何依靠导盲鞍行走的。”
      蕭錯把眼罩戴在張師傅的眼睛上,張師傅眼前立刻烏黑一片。蕭錯彎下腰,拍了拍虎爾赤,說:“去葬狗坡祭祀台!”
      虎爾赤得到口令後,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把身體彎向張師傅,直到張師傅摸索著找到它身上的導盲鞍後,虎爾赤才慢慢地朝葬狗坡走去。
      很多人對虎爾赤能忠實地聽從人話,而顯露出來的聰明,感到十分驚奇。蕭錯暗示周圍的群衆和警車司機:“你們可以試著幹擾它。”
      一路上,何敬業等人試圖叫虎爾赤的名字幹擾它,但虎爾赤就是不理,在它的眼裏,只有主人的目的地。又有幾個人,分別用身體和車輛作爲障礙物,擋住虎爾赤的去路,但虎爾赤都能帶著張師傅,在衆目睽睽之下,一一避開。
      有幾個看熱鬧的小孩子,居然掏出香腸引誘它。虎爾赤雖然兩天沒吃東西,但它依然能避開香腸的誘惑,繼續前進。按說事情考驗到這裏,就算結束了,畢竟虎爾赤是一只狗。可是世事難料,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將這次導盲實驗徹底轉入戲劇化。
      誰?一只貓。
      就在虎爾赤快到祭祀台時,突然來了一只看熱鬧的小貓,連個招呼都不打,直接躥到虎爾赤面前。這位貓爺高高地豎起尾巴,與虎爾赤目光對視,一會兒用小爪子去撓虎爾赤的鼻子,一會抓抓虎爾赤的尾巴,貓爺把能支的招都支出來,也不見虎爾赤爲之所動。索性趴在虎爾赤屁股後面,一口叼住它的尾巴,坐地十八滾。
      自古貓狗不一家,遇上是仇人。讓貓捉弄,對狗來說,是對它自尊心的莫大侮辱。對其他狗來說,這簡直是忍無可忍的事。圍觀的人,誰也沒想到這貓爺能來這麽一手,心裏都咯噔一下,暗叫:完了,惹急了這狗,還不直接掐起來。
      如果你要這麽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貓的偶然出現,的確成了這個導盲示範的重要一環,既能考驗導盲犬因貓分心的弱點,也能驗證導盲犬會不會因誘惑而放棄它的主人。然而,對一只拉布拉多導盲犬來說,被貓戲弄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何況虎爾赤還是一只心眼實在的狗,雖然憋了半天氣,但很快就意識到它還有重要的工作要做——爲身邊的盲人導盲。隨你這只小貓怎麽折騰,它依然會帶著張師傅繼續往前走。
      上祭祀台階梯時,虎爾赤提早一步,擋在張師傅面前,提示他前面有台階。走到台階的最後一階時,虎爾赤又會再一次擋在張師傅膝前,提醒他,前面是平地。上了高高的祭祀台後,張師傅的腿開始抖動。他知道,祭祀台有二十米之高,如果虎爾赤導盲失誤,他不死,也會殘疾。他走得戰戰兢兢,腳步慢慢地、慢慢地向前移動著。在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著虎爾赤。
      嘭、嘭、嘭——
      寂靜的葬狗坡裏,清晰地響起張師傅的腳步聲,一聲聲重重敲擊在每個人驚惶不安的心上。就在張師傅的腳,距離祭祀台邊緣一步之遙時,虎爾赤突然把自己的身體彎成弧形,將張師傅的腿緊緊裹在它的身體裏,使張師傅動彈不得……
      剛才還屏住呼吸注視著虎爾赤的人們,在看了這個短短的示範之後,都爲虎爾赤的精彩表現而鼓掌、喝彩。接下來,有很多人,紛紛去戴上眼罩,輪流地握住虎爾赤的導盲鞍,親自去體驗和導盲犬一起走路的感覺。
      在示範中,即使有人發出指令,虎爾赤也不會草率地向前行進。爲了避免危險情形發生,所有的指令,虎爾赤都會經過思考再行動。蕭錯說,這就是導盲犬特有的“判斷性服從”。
      當有車迎面過來的時候,即使你命令它繼續前行,虎爾赤也會強制性地將你帶入安全的地方。蕭錯說,這就是導盲犬和寵物狗的區別。
      示範完畢,虎爾赤靜靜地趴在地上,前腿交叉,伸向前方,默默地注視著所有的人。導盲犬沒有指令,是不會隨便亂動的。虎爾赤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作爲導盲犬所從事的不凡的工作。
      這場導盲犬示範,確實讓大家切實地了解了導盲犬,以及導盲犬在盲人生活中的重要性和可靠性。無論是交通事故現場模擬,還是導盲犬現場導盲示範,都叫人信服和接受,並贊不絕口。
      蕭錯面對在場所有的人,以淺顯易懂的方式,爲大家解釋說:“這就是一只真正的導盲犬,因爲虎爾赤很忠心,也很專業,我才放心將格格的生命安全,托付給這只狗。我相信虎爾赤對主人是不離不棄的。不管發生了什麽,它的身體,將永遠擋在主人的前面。如果遇到危險,首先死亡的應該是導盲犬!換句話說:如果格格是被虎爾赤誤導進行車道,而被突如其來的貨車撞死的話,那麽,虎爾赤會活著嗎?”
      蕭錯此言一出,圍觀者頓時疑雲驟生。何敬業這位幾十年的老江湖徹底崩潰了,他費盡心思模擬的交通事故現場,卻被蕭錯用導盲示範迎刃而解了。看著泰然自若的蕭錯,何敬業不再多言,收好了文書,掉轉車頭,就此上路。
      如果虎爾赤真的能爲主人舍生取義的話,那麽,災難發生時,虎爾赤究竟在哪?何敬業費盡心思,剛剛揭開的謎底,似乎又成了新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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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9 23:21:45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泄密骨头       
                             
      現場模擬結束後,何敬業迅速趕往墨裏州公安局刑偵技術鑒定大樓。
      墨裏州公安局刑偵技術室,是通過公安部考核驗收的一級技術室。技術室擔負全墨裏州刑事案件的現場勘察、串並案件以及痕迹、照相、法醫等多項檢驗鑒定工作。停屍間很大,相對的兩面牆,被設計成了一格一格的冰櫃,數量過百。每個冰櫃的門上,貼有白底黑字的標簽,上面寫著死者的身份、年齡以及立案的區縣。
      蕭楚格的遺體就安放在法醫室裏,此時,何曉筝正站在解剖台邊忙碌著。一般來說,對死者屍體進行解剖,應該在二十四小時後。二十四小時後做解剖,不是怕人沒死透,而是有科學依據的,這樣做的目的,是使一些損傷充分顯現、暴露出來。何曉筝之所以先研究肇事車輛,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要准確判斷蕭楚格的死亡時間,只有查看胃內容物。根據蕭錯的口供,死者是在六點三十分左右吃的小米粥,整個進餐過程不到十分鍾。何曉筝拿出解剖刀,她選擇了單刀直入,剖腹開膛。從何曉筝解剖動作的熟練度上看,擱在五百年前的江湖裏,混個武林盟主當當,是完全可能的。
      現在胃、十二指腸、小腸、大腸全都暴露在何曉筝的眼前了。不錯,要看胃內容物肯定得用剪刀剪開胃壁。何曉筝清楚地看到,死者胃裏的小米粥,已經進入小腸,法醫知識告訴何曉筝,一個人吃進的食物,首先通過食道,然後數秒後到達胃部,經胃部消化後,全部排到小腸裏,這個過程,通常需要兩小時左右。進入大腸,需要四小時左右。而現在,大腸裏根本沒有。結合屍冷,屍僵,屍體角膜混濁程度等綜合因素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就是10月29日,上午8~9點之間,毫無疑問。
      這樣的解剖結果,最終決定了這起車禍的複雜性。
      解剖程序完畢後,何曉筝開始清理解剖台。每個解剖台,都有獨立的清洗設備,台上的汙物,隨著水流到床下的汙水管裏,最後集體封存處理,不會汙染環境。何曉筝並沒有把屍體送回停屍間冰存,而是拿著放大鏡,一點一點地觀察,照相機也在每個疑點處,“啪啪”地閃著弧光,這都是死者留下的最後一份證據。
      何敬業此時就站在距離解剖台,大約三米遠的地方,注視著何曉筝。女兒那種認真的態度,很像她的媽媽池文青。盡管何敬業屏住呼吸,但敏感的何曉筝,還是感覺到了他的到來:“別以爲踮著腳,學貓步,我就感覺不出來你是我爸了?”
      何敬業看著女兒,很慈祥地笑了,說:“你會把貓步,也寫進驗屍報告裏,對不對?”
      何曉筝一低頭,笑出兩個酒窩和一顆小虎牙,非常妩媚。何敬業卻故作驚訝地說:“原來,我這個號稱包青天的女兒,也會害羞?”何曉筝小嘴一翹:“怎麽說我也是唇紅齒白,閉月羞花吧。快說吧,您來找我有什麽事?”
      何敬業歎了口氣道:“模擬實驗結束後,爸爸就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不如你們年輕人思維敏捷。你知道,爸爸就快退休。當年,我帶著蕭明恒的問題,離開刑警隊,一直愧對你媽。現在,我不想再帶著蕭楚格的問題,離開交警大隊,你明白嗎?”
      何曉筝詫異地擡起頭,看著欣慰颔首的父親,她才明白,那個小時候刻板地管束自己,看似不通情理的父親,其實是一個善良寬容的人。
      何敬業繼續說道:“我認爲蕭楚格的死亡,還存在些技術上的問題。蕭楚格的車禍,出得非常詭異,我覺得,突破口應該在你這。如果這個案子處理不好,我和你媽就一點轉機都沒有了。”
      何曉筝不傻,她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所以她毫不猶豫地作了肯定的答複,她說:“您放心,我會讓您無牽無挂地離開交警大隊的。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何敬業眉頭一緊,立即問道:“什麽事?”何曉筝很沈重地說:“去把媽接回家,好嗎?”
      何敬業聽後,先是一愣,接著便眉眼一笑,朝何曉筝抖了個包袱:“你知道,我是從不相信測夢算卦什麽的,可昨天晚上,我居然夢見你媽回家了。針對于昨天的夢境,我感覺上帝看在我一把年紀的分兒上,還是能再次成全我和你媽一把的。”
      何曉筝聽了,臉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何敬業見女兒發笑,趕緊轉移這個令他慚愧至死的話題:“說說蕭楚格吧!”
      提到蕭楚格的時候,何曉筝的面目表情,馬上轉入嚴肅狀態,她說:“按一般的交通事故分析,受害者身上的骨骼被車撞擊後,骨折碎片加起來基本呈三角形,尖端指著汽車行進的方向,而底面就是撞擊面。就像一截木棍,被撞擊後的斷端所指方向,就是受力的方向,教科書裏,這種情況,會解釋成所謂的‘楔形骨折’。”
      何敬業插口道:“我知道,這個也叫行人骨折現象。我在很多交通事故中,看見過這種骨折,它能告訴我們,逃逸車輛的原始行進方向。”
      何曉筝拉過何敬業,在他身上一邊做模擬,一邊說:“不錯,但有一點,我必須向你說明,那就是大型車輛的保險杠離地面較高,撞擊傷的部位在膝或更高。根據人體下肢損傷部位和高度,可以推斷肇事車輛類別和人體運動狀態。人體站立時,雙下肢均爲承重腿,行走或跑步時,兩腿輪流爲承重腿。機動車前保險杠碰撞行人承重腿造成的損傷,其特征是,承重腿往往出現骨折,而非承重腿多呈現軟組織的挫傷或裂創。”
      何敬業聽了這番話語,急忙問:“那蕭楚格被撞擊時,是站立,還是行走?她的行走方向,是自西向東,還是自東向西?”
      何曉筝指著格格的骨骼光片說:“到目前爲止,我還無法看出,死者的行走方向是自西向東,還是自東向西。因爲,我發現死者身上的骨骼,基本全是粉碎性骨折,碎裂的骨片受到肌肉的牽拉,受到組織的纏繞,彼此重疊著,交叉著,一團亂麻……這些現象說明,確是汽車輪胎碾壓所致,但不是撞擊所致。”
      何敬業不住點頭稱是,說:“從現場勘察看,死者衣服上的輪胎壓痕,與地面大貨車輪胎印,互相連接、方向一致,證實了蕭楚格確實被張友和駕駛的大貨車碾壓而過,這一點毫無疑問。經過了現場模擬實驗後,也能證明,他不具有肇事逃逸的故意性。”
      “做了現場模擬後,我也認爲,這僅是個事故,也許只是單純的偶發事件。站在客觀的立場來看,那種可能性確實很強。可是,導盲犬虎爾赤否定了我的想法,它如果沒有過失性誤導,就說明蕭楚格不存在誤進行車道的因素。所以,我在分析骨骼後,發現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蕭楚格僅僅是被碾壓致死的,僅僅是碾壓,沒有撞擊過程,這不符合意外車禍過失致人死亡的特點。”
      何敬業恍然大悟,:“按照你這麽說,蕭楚格死于他殺?”
      “現在還不能斷言。爸,我想見一個人。”
      “誰?”
      “猴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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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9 23:22:12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細問端倪
             
      因爲猴渣是猴瞎子的孫子,再加上猴渣和何震林有些來往,何敬業多少知道他些事情。在何敬業看來,猴渣在整個案件裏,應該是一個沒有原則的小醜,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指望他的腦筋開竅,智商突然爆發,那是不現實的。
      何曉筝不管何敬業怎麽說,還是堅持要見到猴渣,她脫掉工作服,拉著何敬業,朝交警大隊走去。何敬業一路上提醒何曉筝,猴渣是個生意人,說話支離破碎的,可信度很小。可何曉筝並不認爲猴渣的話是胡言亂語。何敬業說僅憑猴渣描述的那個黑糊糊的怪物,就可以定他個大腦分裂症。倆人說話間,便到了交警大隊。
      那輛奔馳車,帶著血手印,很安靜,很沈穩地停在交警大院邊。猴渣因爲說不清血手印來曆和奔馳車被劃原因,被扣留在交警大隊。
      何曉筝見到猴渣的時候,他顯得很沮喪。這很正常,嶄新的大奔車,莫名其妙地被個UFO劃成大花臉,那可不是一不留神被丘比特的神箭誤傷。叫誰碰上了,誰的心情都會不堪一擊的倒塌。但令猴渣沮喪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高娃從出事那天起,就沒在他視力範圍內出現過。
      何曉筝並沒有立刻提問,而是先叫何敬業遞給他一根煙抽,猴渣接過煙,吧唧吧唧地嘬起來。等到煙抽到一半時,何曉筝才發問:“10月29號,也就是出事當天,你從嘎納隧道至葬狗坡,途中行駛了多長時間,行駛途中有沒有看見其他車輛?”
      “過嘎納隧道的時候,好像是八點半,那天,真的很邪氣。我記得我進隧道前,沒有下霧,出了隧道就白霧茫茫……路上沒發現有什麽車經過。”猴渣把從進隧道,到發現屍體,來回地想了幾遍,他終于想起了那個細節,他急忙說道,“對了,好像有一輛大貨車,嗖的一聲就過去了,等我看的時候,已經消失在霧裏了。”
      何曉筝聽到邪氣,跟他強調了一下:“大霧是因爲空氣潮濕,氣溫突然下降而形成的,實際上是靠近地面的雲,不含有邪氣成分。隧道是從高至低,葬狗坡處于低凹地,霧氣容易凝聚,屬于正常的天氣現象。你還能想起,那輛大貨車從你車邊駛過的時間和方向嗎?”
      猴渣抽了口煙,說:“我當時正在聽十點新聞,我可以確定。他是超我車過去的,行駛方向應該和我一樣,是自西向東行駛。當時,高娃還鄙視我車開得慢。我這人不經人鄙視,一鄙視腦子就大,腦子一大,就和高娃開了個玩笑,沒留神碰到了那個怪物,把車劃成那樣。其實,我也是受害者。”
      何曉筝疑惑地看著猴渣:“怪物?除了怪物和那輛大貨車以外,還有沒有其他車,從你車邊過去?”
      猴渣說:“沒有,正向,反向都沒見到有車經過,當時的濃霧還有幾米的能見度,不管經過什麽車,我都會看到的。我可以肯定,就只有一輛大貨車。高娃也看見了,不信,你問高娃,她當時還說它是個蠢物呢。”
      “爲什麽你沒看清楚那怪物的模樣?”
      “這只能說明,那怪物的飛行速度比車太快。”
      何曉筝又問:“高娃爲什麽那麽著急去機場,你知道嗎?”
      猴渣說:“她說是去演出的。當時,她跟我說的時候,哭哭啼啼的,我這人哪都硬,就是心腸軟,也沒多問。”
      何曉筝接著問:“你和高娃關系一直很好嗎?”
      猴渣聽罷想起一事,高娃前段時間一直和他鬧分手,到如今,已經是兩個月不見人影。若不是急著去機場,也不能哭哭啼啼地央求他。猴渣低著頭,暗自琢磨這事,不知道說,還是不說。但想到和高娃往日的溫情,猴渣還是幫她掩了過去,說:“她是我猴渣的女人,一直如膠似漆。”
      “從嘎納隧道至葬狗坡轉彎處,你有沒有見到什麽人?”
      “我都說了好幾遍了,除了一個怪物,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孩!”
      “六七歲的孩子?”何曉筝皺著眉頭,思索一會兒,心中卻疑惑更深,這個六七歲的孩子究竟從哪來的?猴渣怕何曉筝不信,生出什麽嫌疑事端來,噓聲說道:“葬狗坡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發生一些詭異的怪事情。這如同天地異變、大規模戰爭和瘟疫大流行一樣,比人們的噩夢更恐怖。”
      何曉筝聽得納悶,連忙細問端倪:“什麽事情?”
      何敬業也覺得好奇,在旁靜靜聽著,只聽猴渣清了清嗓子,說:“嘎納山上有只神鳥,耶那村人都叫它薩滿野神,傳說這只大鳥,每隔十五年,就會在葬狗坡出現一次。耶那村人視之爲不祥之物,他們都說,只要你看到了它的眼睛,它就會帶走你的靈魂。我想,我碰到的那個黑糊糊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那只大鳥。”
      猴渣的不明飛行物的說法,並沒有使何曉筝感到絲毫的驚訝和喜悅,似乎這早在她預料之中,聽起來好像很神乎,事實上不神乎。抛去迷信色彩,何曉筝並不排除飛禽走獸撞擊大奔車的可能性。
      “這神鳥跟五六歲的孩子有什麽關聯?難道大鳥下山,給你叼來個五六歲的孩子?你也知道當時的能見度至少十米,一個孩子的行走速度絕對比汽車行駛速度慢,你怎麽能看不到孩子是從哪來的呢?”
      “我想,那孩子一定是在我下車以後過來的。當時,滿地都是血,我的注意力全在找血源上了……”
      何曉筝不再往下問了,她與猴渣的一番對話,在權謀老到的何敬業看來,與魔幻小說的部分情節有些雷同。
      何曉筝與何敬業出了交警大隊,一路走來,何敬業見女兒一直沒開口說話,他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事情的複雜性,忍不住問:“你也覺得猴渣的話有可疑之處嗎?”
      何曉筝邊走邊說:“如果有的話,就是猴渣說的怪物和孩子。”何敬業表情一松,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那是猴渣想推卸責任的無稽之談。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你的臉上出現傷腦筋的表情?”
      何曉筝說:“說實話,這裏面的玄機,我至今還沒有參透,如果貿然告訴你,我害怕你的心會跳出來。”
      何敬業見何曉筝說話時帶著鄭重肅穆的表情,他將手按在胸口上,用一副宣誓的姿態跟她說:“沒事,我捂上它,有什麽天打雷劈的事情,盡管說來。”
      何曉筝眉頭一緊,說道:“在葬狗坡的時候,我也曾動搖過死者的死亡時間,但回到法醫室,經過解剖和各方面檢驗,結果都顯示死者死亡時間是八點至九點之間,而猴渣卻能證明張友和是十點以後經過葬狗坡的。案發現場的輪胎印,蕭楚格身上的輪胎印,也確實都是張友和駕駛的大貨車留下的。這說明什麽?”
      “說明……蕭楚格死了兩次?不,這不可能!”何敬業的心沒跳出來,但是,咯噔了一下,醫學上稱這種現象爲偶發性早搏。
      39#
       樓主| 发表于 2010-7-19 23:35:15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死而複活

      何曉筝並不急著去跟何敬業怎麽解釋,而是把話題扯開:“十五世紀,歐洲最偉大的畫家奧納多&#8226;達芬奇,爲米蘭城內聖瑪利亞修道院齋堂作了一幅壁畫,叫《最後的晚餐》。畫的是耶稣基督的門徒之一猶大,向羅馬當局告密,出賣耶酥的宗教傳說。畫面正中,坐著的是耶稣,他正在對12個門徒說:‘你們中間有一個出賣了我。’餐桌上坐著的12個門徒,個個神情各異,其中有一個門徒面色慘白,身向後仰,驚魂不定,但是,卻用一只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錢袋。他,就是收受30塊銀幣後出賣耶稣的猶大!”
      何敬業疑惑地看著何曉筝,問:“你懷疑是猶大幹的?車禍出在亞洲的葬狗坡,不是歐洲聖瑪利亞修道院。”
      何曉筝繼續說道:“我現在不是在和您侃猶大,也不是在說達芬奇,我們是在說死亡和複活,您耐心聽著。根據基督教經典《聖經》的記載,猶大以30塊銀幣出賣了耶稣以後,看見恩師被定了罪,他自己良心發現,追悔莫及,在一棵樹上吊死。而耶稣被當權者們抓起來以後,按照猶太人的法律,被判死刑,因爲他自稱是上帝的兒子。當權者們決定用十字架,釘死耶稣。在日出東南時,耶稣被釘上十字架,中午時分,天地開始昏沈下來,直到日頭偏西,耶稣才死去。這時,太陽變得一片漆黑。第三天,他‘複活’了。爲了紀念耶稣的‘複活’,基督教還專門有‘複活節’。這是西方傳說中最爲神聖的死而複活。在東方,在我們中國呢?”
      何敬業對于何曉筝的這一番言談,著實有點好奇,問道:“中國沒複活節,但有清明節和鬼節,你繞了半天,是想說蕭楚格被大貨車碾壓後還活著?還是想說她陰魂不散?”
      何曉筝說:“如果您有耐心的話,可以繼續了解一下死亡的界定標准問題:一是停止呼吸;二是心髒長時間停止跳動,一般在十分鍾左右;三是腦死亡;四是神經死亡。確切的死亡是四者同時具備。比如腦袋掉了,神經沒有完全死亡,身體還會動呢。特別是雞,砍掉了腦袋,身體還能跑很長一段路,有的還能跑回雞窩裏,沒准還能生個蛋出來。”
      何敬業聽到何曉筝說起砍腦袋,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來,說:“你說的這現象倒也是存在過的,你爺爺做警備廳廳長時,處決過一個死犯,腦袋砍下來後,愣是從刑台走到了你爺爺面前,才算倒下。迷信的人,對這種現象有多種叫法:詐屍、移屍、走影、走屍。”
      何曉筝搖了搖頭說:“産生這些現象主要原因,是以停止呼吸,也就是所說的咽氣,作爲判斷人死的標志,經過一小段時間很可能會緩過來。可是,張友和駕駛的是十幾噸的大貨車,這樣的貨車,從一個瘦弱的女孩身上碾壓而過,整個死亡過程,最多只需要兩秒鍾。我們甚至看不到受害人的表情變化,痛苦幾乎是一瞬間的,身體的‘肢解’也幾乎是一瞬間的。而受害人手指上的表皮傷痕告訴我們,她有過爬行,而且不是短期的爬行,是經曆了非常痛苦的一段爬行後,定格在了爬行的死亡姿勢上,並且身上出現了屍斑。有了屍斑,就說明蕭楚格是一具屍體。如果一具屍體還能繼續做翻身動作的話,我不得不說,這屬于非常高難度動作,在上帝那就是複活,在醫學上來說,就是僵屍現象。”
      “僵屍?”何敬業聞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當時的表現是面如死灰,站在地上半天不動窩。只要何曉筝的腦袋不出現突然進水之類的意外,何敬業還是願意和她站在一邊的。
      何曉筝根本不管何敬業是個什麽表情,只管一本正經地說:“僵屍就是能活動的死屍,以活人血肉爲食的活死人。在中國,真正的僵屍是陰屍,意思是說,屍體放在陰暗處,會吸收精力和生命力導致屍變,使屍體能夠具有一定的活動能力,這就是僵屍了……”
      “停,停,停……葬狗坡可以說是個‘集天地怨氣,晦氣的地方’,但絕不是盛産僵屍的地方,別忘記你是一個科學工作者。”何敬業被何曉筝說得發慌,立刻打斷了她的話。
      何曉筝很清楚她所說的話,將意味著什麽:“如果,您認爲我的話,都是無稽之談,或者迷信學說,那麽,下面的話一定有科學依據:英國專家在研究一種自然疾病——埃博拉病DU熱時,發現了‘僵屍’現象的奧秘。他們稱,‘僵屍’現象,就是一種由這一病DU引起的疾病。人在陷入假死狀態後,會忽然蘇醒,並且會進入一種極具攻擊性的狀態,將撕咬所有運動的物體,包括人類和動物。同時,這種疾病會引發內出血現象。在外人看來,這個‘忽然複活的死人’嘴角流下了鮮血、眼神變得呆滯,已經變成了一個‘僵屍’。但在法醫學上,死而複活的,就是假死真生。”
      “這……可真夠玄乎的?那你覺得蕭楚格像傳說中的‘複活’,還是像科學家研究的‘僵屍’?還是法醫學上的‘假死真生’?蕭楚格的屍體,已經被車肢解了,就算成了僵屍,也不可能翻身!”
      “您說得一點都不錯,我是一個科學工作者,和你說了這麽多,就是想證明,關于蕭楚格的死亡,我沒有遺漏任何可能發生的現象。她既不是複活,也不是僵屍,更不是假死真生,關于一切僵屍的記載,均是傳聞,並無科學依據。目前,我在她脖子上並沒有發現咬痕,在她胃裏也沒有發現人腦組織。但是,屍體翻身,已經成爲不可更改的事實。所以,我認爲蕭楚格的死亡,存在著很大的疑問,我建議,馬上立案偵查。”
      何敬業死死地盯著何曉筝,問道:“你……說完了?”
      “完了。您別用審犯人的眼光看著我,我發誓,從進了大學後,我再沒堵過任何一個鎖眼。”何曉筝朝著父親做了一個鬼臉,一臉無辜地說著話,這也是何曉筝放松自己的一種方式。
      “這是我聽過的最不可思議的事。”何敬業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想著猴渣的口供,再聽著何曉筝的話,他的頭,大了。
      “對我來說,這還不算是最不可思議,連前十名都爬不上。要不怎麽說,人的智慧存在差距呢?”何曉筝本來還想說下去,可看何敬業已經有要生氣的趨勢,就算了。
      “不孝!”
      何敬業在驚怵中,送給女兒一個憤怒的表情。何敬業心裏暗想:何曉筝連僵屍的問題都考慮到了,看起來這個車禍實在是不簡單。原以爲車禍模擬實驗結束後,就是真相大白,石破天驚。現在看起來,先前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個熱身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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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发表于 2010-7-19 23:37:33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血色婚礼       
                             
      交通事故現場模擬結束後,蕭錯站在葬狗坡下,手裏牽著虎爾赤,一動不動,只是大口大口地抽搐,每抽搐一次都好似砸在狄清的心上。她拉起蕭錯,叫他先回家休息。蕭錯沒有反抗,順著狄清上了車。兩天不吃不喝,鐵打的人也會發軟。
      蕭家大院建築布局匠心獨運,因祖上在嘉慶年間,大面積修整過,所以,整體房屋的建築風格傾向清朝中期格調,曆經百年滄桑,完好無損,拱形抱廈廊柱,青石底座,做工精致,堪稱全品相,實屬民間百年老宅中的經典民居。
      蕭錯的母親來自內蒙古科爾沁,據說是個相當有身份的女人。蕭父是墨裏州第一個探尋成吉思汗有可能死于神秘山谷的人,也是當時爲數不多的野外考古學家。至于蕭父怎麽娶到這麽個蒙古族女人,蕭父從不對外人提起,即使是蕭母活著的時候,也是避而不談的。成婚後,蕭母在老宅原有的建築風格上,新建了一棟小樓,上下三層,古香古色。既藏風得水,又與老宅渾然天成。
      狄清把車子停在蕭家門口,蕭錯見家中有人影閃動,匆忙下車,快速走到門口,當他開門時,一雙拖鞋,放在了他的腳前。
      “格格——”蕭錯一把抓住那雙遞拖鞋的手。狄清跟在蕭錯後面,聽到蕭錯喊格格,竟下意識地朝門裏看了看。原來,遞拖鞋的手是王**。蕭錯推開拖鞋,直接走進客廳。他一直在想,如果格格還活著,這雙遞拖鞋的手,應該是格格的。
      蕭錯看到客廳裏有幾個陌生人,正在布置靈堂。他看著牆,愣了一分鍾後,一躍而起,撕去了那張黑色大“奠”。他走到王媽跟前,把“奠”字放在王**手裏,笑著說了句:“王媽,叫耶那村婚慶公司的人來吧。”
      王媽手拿著那個大大的黑“奠”,站在那裏發愣,她眼睛沒有去看“奠”字,也沒有去看蕭錯,而是直盯著狄清,表情很奇怪,像博物館的蠟人像。蕭錯見王媽沒反應,又喊了一聲:“王媽。”王媽這下才算回過神來,轉身離開。
      “蕭錯,格格……死了……”狄清只是看著蕭錯,心裏難過,卻不敢流淚,她並沒有注意眼前這位相貌怪異的老人一直在看著她。
      “今天是我和格格結婚的日子,她懷著我的孩子……”
      王媽聽到蕭錯說格格懷孕了,突然停下腳步,她不敢回頭去看蕭錯,只是站在地上,手裏的“奠”字,滑落在了地上,她卻渾然不知。
      喪葬中心的人,被蕭錯用“滾”字給送走了,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好和耶那村婚慶公司的人擦肩而過。婚慶公司的人,在蕭家客廳裏活動了幾分鍾,便逆轉了乾坤,靈堂立刻變得喜氣洋洋……
      蕭錯叫王媽燒些好菜,留狄清在家喝杯喜酒。蕭錯又叫狄清把何震林也喊來。狄清說,你忘了,震林昨天一大早去日本了,今天肯定趕不回來。狄清說話間,手機裏傳來了一條彩信,她低頭看了看,是何震林站在富士山前拍的照片。狄清見何震林笑得春風蕩漾,沒敢告訴他這裏的不幸。
      萧错叫狄清开心点,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狄清张了张嘴,本来想接着说句祝福的话,但她没发出声音,一低头,眼泪差点下来了,她知道,萧错这是强打欢笑。萧错又说,本来今天也請了猴渣,这东西倒霉,被交警大队扣住了,花多少银子也赎不出来他,弄得婚礼只有狄清一个客人。
      萧错等王妈烧完菜,請王妈坐了上座,感谢王妈把格格带大,照顾得那么水灵。如果没有王妈,格格恐怕活不到现在。萧错端了一杯酒,哗啦一下就跪在地上。王妈惊恐万分,急忙也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跟萧错说:“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不该叫格格出去。格格说她去给学生送本琴谱,一会儿就回来。我真不知道格格怀了孩子,我要是知道格格怀了孩子,我就是抱着她的腿也不会让她出去的。你要是心里难过,就骂我,打我,搭上我条老命,我也没什么怨言。”
      蕭錯一把將王媽按在座位上,說:“這事我不能怪您,您辛辛苦苦把格格拉扯大,您疼她,我知道。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別哭。”蕭錯說完,幫王媽擦去眼淚,繼續說,“這是上拜高堂的禮,應該是您王**。其實,這十五年來,我和格格一直在被窩裏悄悄地喊您:媽。這兩杯酒,是我和格格敬您的。”
      王媽聽得淚流滿面,急忙把蕭錯扶起來,兩杯酒沒留底,一幹二淨地咽進肚子裏,又澀又苦又欣慰。王媽轉眼看到身邊的狄清,擦幹臉上的淚水和酒水後,跟狄清招呼了句:“清清吃菜。”
      狄清聽到“清清”怔了一下,狄清性格一直比較孤傲,除了父親和哥哥在兒時稱她過“清清”外,就連蕭錯跟何震林也是喊她“狄清”。現在,突然有個老人喊她“清清”,而且喊得又是那麽自然親切,讓狄清心裏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應了聲。
      蕭錯起身不住地往王媽碗裏夾菜,又倒了一杯酒,他說:“這是給格格的酒,按章程應該是夫妻的交杯酒。沒想到,格格這麽自私,帶著我的孩子自己走了。”
      蕭錯說話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格格就站在他身邊,她穿著潔白的婚紗,身上帶著一種百合的清香,暖暖的,帶一點點慵懶,天真而邪氣,有著不羁的美麗。她孤僻得一聲不吭,長長的頭發遮住了她的小臉,隱忍的嘴唇,忽然擦著一抹桃紅的微笑。
      蕭錯忍不住伸手去摸,突然間,卻什麽都沒有了。他嘴角一咧,扯出幾分笑容來。他端起格格的那杯酒,咕咚咕咚地往下咽。接著,他側過臉,面對著狄清,他說他沒資格敬狄清的酒,因爲他對不起狄清。
      狄清看到蕭錯的表情極其複雜,一定是酒在腹中鬧,使他不得不離開飯桌,走向洗手間。酒的後勁,讓他在洗手間的門口失足一晃。還好,一雙手輕輕地扶住了他,動作簡約而迅速。
      他能感覺出來,那不是格格的手,是狄清。
      從一開始,蕭錯就不是狄清生活裏常能夠遇見的,那類松垮委靡的男人,他看過去很真,並且很深,所以,狄清很容易就原諒了他。他們頓在那裏,稍稍猶豫了一下,他放開手,拉開洗手間的門。他想,他是脆弱的。如果沒有那只手,他會倒下去的。
      此時,狄清所有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蕭錯身上了,她根本不知道,還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她。
      誰?王媽。
      蕭錯抱著廁缸,蹲在地上不停地咧嘴,他吐了好幾次第一次明白,什麽叫做肝腸寸斷,肝在哪疼,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空了。洗手間的鏡子還在,木梳還在,他爲格格洗發的手,依然習慣性地擺出那個弧形的瞬間,蕭錯頓時感到無比的寂寞。那種寂寞深入骨髓,鋪天蓋地。他想要身邊有一個人陪,瘋狂的,想要。
      他在咳嗽,咳得很厉害。       
      她递给他一杯清水。       
      黑暗中,一雙手無聲而堅定地捕捉了她,狄清知道是誰。兩個人面對面地注視著,突然喪失掉了語言,寂靜中只有水滴的聲音。他擁抱住她的時候,有戰栗,胡須很堅硬地紮著她的臉。他把她推倒在牆上時,她感覺到了鹹鹹的淚水,他還是她可以輕易愛上的男人,她趴在他的肩頭,問了一句:“我們還能回去嗎?”
      “我們回不去了,我要等格格帶著孩子回家。”
      狄清推開了蕭錯,現在,他只愛格格。狄清的刻骨銘心,徹底地成了蕭錯的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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